第壹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七章 長天二色 繁中取勝
  至少有一件事,在場之人都料對了。

  李云龍與軒轅懷之戰,甚是持久。天穹之中,意象流轉,倥傯萬變,精微往復。沉醉此間,幾乎感受不到時間流逝,已有一個時辰從指間溜走。

  若是李云龍這天衣無縫的手段亦能被速敗,那倒要問一句,天理何在?

  此戰維系之際,席樂榮雖大略觀之,但大半心神,倒要用在自家的恢復氣機之上;而御孤乘時而張目遠望,時而閉目沉思,到似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觀戰最認真的,卻要數玉離子。

  她一雙鳳目之中,原本呈現冰焰流動之象;但此時氣機一變,竟爾隱隱有火星迸出。

  龍鳳兩族,在大處雖然緊密合作;但是小處卻是紛爭不斷。

  尤其是玉離子、李云龍兩人,更是看不對眼,十分相斥。

  但此時的玉離子,亦不得不承認,龍族千錘百煉之功,所營造的這一門戰法,委實不可輕侮。

  天穹之內,剖成上下兩半。

  李云龍踏足于水波之上數丈方位,遙遙觀之,幾乎便是腳踏實地。一動一靜,一起一伏,皆有九重妙意蕩出,呈現紛紜異彩,又似云蒸霞蔚,染透半空。這哪里是在戰斗,幾乎便是當空作畫。

  縱然眼力高明如席樂榮、御孤乘,或出于直覺,認為李云龍之手段,新穎妙絕。但是就道術之理而言,究竟妙在何處,其實二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非得事后深研不可。

  而玉離子與麒麟一族林弋有過交手,以此為參照,卻是心中雪亮。

  林弋之“色相”,將神通與本力融合為一,信手揮灑,唯余一色,純之又純。但是所謂“純粹”者,其實只是那“色澤”本身;若是以更為高遠的視角來看,彼之“四色”運轉之際,在這方天地中的位置,是否相諧?流動之步調,是否得宜?

  那就未必了。

  而李云龍之手段,不止空中流轉九色異彩看上去既新且醇,而其安身點綴,濃纖有致之處,竟真的宛若天地為幕,作一幅巨畫。當疏則疏,當密則密,當留白則留白,無有半分瑕疵。

  此情此景,值得考評者,已并非李云龍的神通、法力、妖修本力、乃至運氣謀算等等枝節。

  其一應俱全,已匯入“神變”之中了。

  當今之世,論斗法之“整合”,李云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而軒轅懷,立身于數百丈高的半空中,身形一動不動;左臂藏在身后,右手三指靠攏,似乎暗合節拍一般輕輕跳躍。

  在這奇特的旋律之下,似乎有無量微塵從其掌心灑落,飄浮空中,時不時透出點點青芒。

  此時利大人已然脫困。

  先前他雖然處于“丹元振本”之后的恢復階段,但是遇見如此不可思議的強手,自然有試招之意。

  盡管此人虛劍一點,便讓席榛子墮入夢境之中。料想對付他利大人,也并不為難。

  然而,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良機在前,他豈有退避之理?

  只可惜,軒轅懷卻并不愿與他交手,只隨意使出一座形似巨劍的困陣,便讓他難得自如。

  此時,自利大人、席榛子二人眼中,早已摒棄一切雜念,只余下最純粹的欣賞。

  不是對于道術的欣賞;而是純粹對于眼前美景的欣賞。

  “天”的下半部分,濃墨重彩,九色流轉如一畫。

  “天”的上半部分,晶瑩剔透,星屑飛揚兩茫茫。

  河界兩分之下,雙方交手的“戰場”等若延展至這一平面上的每一個“點”,無所不在。但是無盡的、暫時的進退顛覆,卻始終無礙于整體局面的均衡。

  ……

  不知過了多久。

  “不好!”

  利大人本來徜徉于醉意之中,卻被這一聲呼喝驚醒。

  轉首一望,出言的正是席榛子。

  席榛子來不及解釋,干脆簡明的一抬首,道:“看交界處。”

  利大人仔細一望,不由怔住。

  原來,他方才醉心于九色變幻、仿佛畫境的虛實細節之中,卻不曾宏觀整體。

  此時觀之,情形已然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目力所見、天中之象,宛若一道圖畫。那么這道畫卷被平分兩半,上半部分是軒轅懷,下半部分是李云龍。

  可是現在,劃定疆界的那一條直線,卻略顯彎曲了。

  李云龍立身的正上方,二氣之分依舊維持在原點;但是四周距其較遠處,接觸點卻微微下墜。

  輕易可知,是軒轅懷占據了更大的“面積”。

  利大人抬首一看,李云龍面色十分嚴重,顯然局勢并不樂觀。

  席榛子微微側身,瞥了一眼御孤乘、席樂榮、玉離子。只覺三人面色,似乎也相當困惑。

  又過了半刻鐘,局勢愈發明顯了。

  那扭曲的弧度愈來愈大,乍一看去,等若是李云龍頂了一只半球形的巨大“鍋蓋”,而這“鍋蓋”之外的所有空間,已然被軒轅懷的星屑劍芒占據。

  若以所持疆域大小分勝負,那么軒轅懷此刻所占據,幾有十分之八九。

  此時此刻。

  李云龍心中,有若驚天駭浪。

  龍族“神變”之法,將神意、法力、妖族本力、乃至氣運混煉為一,以此堂堂正正交手,幾乎是堅如磐石。

  若說還有什么變數,那就反倒是對于頂尖天才而言最不足慮者——招式變化。

  其實,這也談不上變數。

  道行到了李云龍這一步,掌握著堪稱逆天的神思道緣,要在招式變化上分勝負,幾乎是癡人說夢。

  以當年陰陽洞天之戰而論,履塵劍精微無比;而“清意明心”之玄幻微妙、驚才絕艷,尚在履塵劍之上。但是這兩種在變化上堪稱神鬼莫測的神通,于歸、秦二人而言,不過是試探性的手段罷了。要以此分出勝負,如何能夠輕易做到?

  但是為了預備萬一,龍族在“神變”之法中,依舊預備了后手。

  方才李云龍神通動用,九色氣機流轉,看似極合詩情畫意,但是誰又知曉,這背后是冰冷而龐大的宏觀計算。

  一式出手,有若棋盤,分化成三百六十一種變著;而每一變著之下,皆能一分為九,九化為八十一……如此接連經歷九重演化。故而其一式之后的變化之數,何止于億萬!

  此法,名之為“神變二轉”。

  這億萬變化,并不需要李云龍當場推演;而是早已納入到“神變”的法訣之中了。

  如此籌備,保證了在看似最不可能分勝負的招式拆解上,龍族嫡傳,亦能不輸于人!

  其實交手之初,李云龍連這不是破綻的破綻,亦不愿留給對手。

  一擊而出,混凝而整。

  若是不走變化分枝,一板一眼的交手,那么落敗的可能,就只能是零!

  但是那軒轅懷似乎無比精明,瞬間就看出了什么。立刻劍若飛星,如漫天花雨一般鋪灑過來,立刻就要將局面打散。

  一念之間,李云龍亦曾想過“各打各的”;但是心中隱約生出一念——若是如此,似乎是對面的機會更大。只稍稍猶豫,就錯過了機會。

  但是演化成復雜局面,李云龍亦是夷然不懼。

  以“神變二轉”的變化之法,迎接一位同輩對手的臨場運算,豈有不能抵擋之理?

  可是……

  看似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神變二轉”的全部變化,遠遠超越元嬰修士的推演極限。就算是近道大能,也休想在半個時辰之內,將所有分枝演算分明。

  這其中還昭示著另一個可怕的事實——

  軒轅懷方才擊敗席樂榮,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并非真的一意求勝。

  須知“神變二轉”已然是龍族為了堵住最后的漏洞,所設下的一道底牌。其余道行與他相若之人,在此道之上的防御力,只會較席樂榮更差!

  換言之,若是軒轅懷以對上李云龍的戰法迎戰席樂榮、御孤乘等人,只會勝得更加容易。

  又過了半刻鐘,空中的那“鍋蓋”似乎也堅持不住了。

  一聲輕響,終于碎成六瓣。

  軒轅懷卻也不繼續追擊,環臂收斂,輕飄飄負手而立。

  勝負已分。

  二人相對無言。

  倒是御孤乘瞳仁閃爍,思量良久,道:“你的致勝之道,是……”

  軒轅懷一笑,道:“此術名為靈劍。”

  “當年陰陽洞天歸無咎、阮文琴之戰,閣下也在不久之后親身參與。料想此戰玉簡,各位皆已精心揣摩。當中的答案,也就顯而易見了。”

  御孤乘聞言,雙目一瞇,依舊不能索解。

  李云龍眸中光華一閃,卻想到了一事。

  阮文琴的陣道算力。

  此法算力之強,超越人修神意之極限。在人修看來完美的“招式”,在陣力推演之下,依舊可以尋得破綻。

  莫非此人神魂之中,亦隱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陣靈”,通過超邁人力之上的演算之功,竟能在最不易分出勝負的招式拆解一道上,勝人一籌?

  回過神來,李云龍踏前一步,肅然道:“道術之中的破綻,為閣下點明,李某銘記于心。”

  “但是你我之間……不會就此終結。”

  對于李云龍的后半句話,軒轅懷似乎聽而不聞。微微轉身,笑言道:“接下來,就是這位道友了。”

  玉離子鳳目之中,煞氣一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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