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十四章 感氣覓機 魔功劍意
  杜念莎小手緊捂著嘴,雙目圓瞪。

  眼前的歸無咎,氣息何止暴漲了百倍!更駭人耳目的不是這氣機的強度,而是這份氣機雖然強橫,卻并非如怒濤橫流一般不可遏制,混亂無序。

  相反,整道氣機圓融工整,盡數歸于一中統御,所謂“抱圓執一,丹中見神”,正是金丹修士之氣象!

  歸無咎并未匆忙行事,而是將一身丹力緩緩放出,以自己為中心,愈散愈遠,綿延數百丈,數千丈。

  終于,歸無咎眼前的群山似乎改變了色彩,更像是被清水沖洗過一遍,愈見其真。原先緋紅色的艾草,好似一層薄薄的煙霧,被流風沖淡,幾乎就要見到此物背后的真相。

  整個空間,竟然由此流露出一種似幻似真的錯覺。

  歸無咎心中卻知,這是由于目中所見,和氣機所感產生了矛盾的結果。

  當然,和整座紅云秘境中的廣闊界域相比,歸無咎現在氣息所感之處尚不及百分之一,當中也并未有任何一道化形玄種被發現。

  杜念莎疑問道:“金丹境界?”

  歸無咎從容一笑,解釋道:“只是一道假丹秘術罷了。”隨后輕輕握住杜念莎手腕,眼前所見的一切景象化作神識相轉,似乎傳遞到杜念莎目中。

  見到景色變化,杜念莎睫毛一顫,驚喜道:“這秘境果然暗藏玄機。”

  只是現在歸無咎所感之界空形象尚模糊不清,只如揭開冰山一角,更何況所及范圍也遠未能涉及秘境全部。但他氣機膨脹到極限時,并未采取進一步動作,而是退后一步,灑然安坐原地。

  杜念莎疑道:“歸師兄?”

  歸無咎搖頭不語。

  如果歸無咎推斷不錯,此處果然是被辰陽劍山之前代修士所發覺,最終被軒轅懷所利用。那么別派英杰和辰陽劍山修士之間的最大差別,或者說辰陽劍山何以獨具法眼發現秘密,第一個讓人想到的便是其“心劍”一脈明辨氣機真醇的手段。

  在這一點上,越衡宗《通靈顯化真形圖》不能與之相比。

  但那是在功行相若的情況下。若是自己提升修為,以金丹境界掃視秘境,多半能夠發現端倪。眼前景象,正印證了他的猜想。

  另一件值得歸無咎推敲的事實是,秘境中生出異變逾八十載,在辰陽劍山、原陸宗、越衡宗三家修士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時,幽寰宗似乎一切如故,好像竟并不知道紅云秘境中所發生的變故。

  這幾乎可以說明,這處秘境雖然重要,但似乎反而是幽寰宗高階修士視線的死角。

  但這說到底只是歸無咎的推測,并無實據。所以歸無咎借助假丹之力以作試探。現在這道秘境的玄機分明被他撕開了一道口子,幽寰宗果真并沒有什么反應。

  這說明歸無咎所料無誤!

  此時杜念莎心中有幾分疑惑。歸無咎分明已經取得重大進展。按照她的想法,似乎正應該巡視整個秘境,尋找新的化形玄種以為堪驗。但是歸無咎并未如此行事,只是按兵不動。

  但是她選擇一切相信歸無咎。

  又等了約莫一刻鐘,歸無咎點頭道:“大約可以了。”

  見杜念莎精神高漲,歸無咎眉頭一皺,略一躊躇,道:“杜師妹。保持冷靜,不要驚訝。”

  杜念莎并不以為意,懵懵懂懂點頭應下。

  卻見歸無咎突然一聲清喝,精純氣機由凝而散,由散而凝,再度升騰飛躍,變得更強十倍!如果說先前他一身修為和九大上宗真傳弟子中金丹二三重境者相當,那么此時歸無咎丹力幾乎達到金丹境真正的頂點,就是和等待結成元嬰的金丹四重境極限者相比,也要大為勝過!

  杜念莎心中暗驚,十余年前,藏象宗成就一品金丹的真傳弟子白新禪,在結嬰前和杜念莎見過一面。白新禪當時之氣機,和此時的歸無咎相比遜色不止一籌。

  可是這丹氣流變無窮之活躍,磅礴恣肆之丹力,就算是在真正的金丹修士中,也處于最頂點,絕不可能是區區一道秘術所能夠成就的!

  瞬息之間杜念莎便做出判斷,歸無咎必定是一位真正的金丹修士。

  可是先前他那結丹前夕的氣息、混凝成真的元光卻做不得假。再仔細看,眼前之丹氣隱隱約約透出墨色,云波譎詭,與九大上宗道門氣象截然不同。

  杜念莎突然想起一事,失聲道:“道魔雙修?”

  剛剛歸無咎所言“不要驚訝”,杜念莎理所當然的以為是指秘境中可能發生的新變化。這時方才省悟,原來說的是歸無咎自己的道途。

  歸無咎也不多說話,專心致志將一身氣機盡力擴散,瞬間又比最初時增長了數倍,對于秘境中的色彩和軌跡,也變得更加分明。

  方才即便是將修為以“元玉精斛”提升至金丹境界,這秘境景象,依舊朦朦朧朧。不過歸無咎還有真正的后手,一身魔道修為。

  如果說有一種功法審辨精微,感氣尋機之敏銳,能夠和辰陽劍山劍道至尊相提并論,那么必定非魔道功法無疑!

  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秘境景象,終于在他面前完全顯露。

  經由魔道感辨氣機之精微方能看出,那遍布山野的緋紅艾草,其實是一道盛大的偽裝。整個秘境的地面,遍布著一道奇妙答案,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似實圖騰,似實地脈,又似是車軌,瑰麗清奇,非同凡響。

  只消有一道化形玄種在此,觀其流變,謎底便呼之欲出。

  不過眼前這盛大異景,杜念莎雖與歸無咎神意相連,卻并未沉浸其中。相反,她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陌生,似乎是心不在焉,還是有幾分慌亂。

  歸無咎從緊握的手腕中,似乎微微感受到一絲震顫。

  原因為何,歸無咎心知肚明。道魔歧見相爭,流布數十萬載。杜念莎此時形貌,已經比歸無咎想象的要克制得多。

  良久,歸無咎道:“杜師妹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杜念莎見歸無咎言談風貌,與常時并無不同,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問出一個出人預料的問題來:“師兄所修魔道法門,是否足夠高明?”

  歸無咎反問道:“杜師妹為何有此一問?”

  杜念莎輕咬嘴唇,小聲道:“歸師兄之所以道魔雙修,是否對證位道途有足夠裨益?到底是大道之途中的印證之功,還是道門功法緩慢之下的妥協之舉?”

  歸無咎正色道:“師兄我所修功法,在魔道中至高明。與道門功法相較,不弱于九宗真傳。”

  實則看著歸無咎這強橫道極點的魔道丹氣,杜念莎心中早有判斷。此時不過經由歸無咎之口,最終確定而已。

  聽聞歸無咎此言,杜念莎長出了一口氣。點頭道:“那就恭喜歸師兄了。這可是一份了不得的大機緣。”

  沉默了片刻,又道:“想必兩宗大能,對于歸師兄破釜沉舟的勇氣,也會贊賞有加。”

  歸無咎臉上現出復雜難明的笑意,輕飄飄的道:“是嗎?”

  杜念莎鄭重道:“我相信歸師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道魔之爭,本就不是流于正邪之爭那么簡單。當此非常之際,歸師兄做此選擇,是勇氣可嘉。”

  只是話雖如此,杜念莎音聲中卻難免壓抑。

  其中深意,二人都心照不宣。

  魔道之間,道門為根本法,魔門為方便法。一治一亂,應變無窮。魔宗“信”字門以外三家殺傷過重,固然是兩家歧途之處;但說到底未必不可調和。譬如歸無咎倚仗元玉精斛的假丹之術,本也是依靠無數人命來填的秘術。生殺、神通本身不過是工具和手段,并無善惡之別。

  兩家不可調和的關鍵在于,對于天資過于卓越之輩來說,若是修習魔道功法深入到了難以回頭的地步,便只能步步向前,直到成為魔尊分身附庸。整個修煉的過程,其實也不過是數百載而已,至多不超過千載。

  一旦到了那一步,心神皆不由自主,只能淪為魔尊吞掠血食的傀儡。

  換言之,若歸無咎在在四百年后一步登天成就大能,那么他修習魔功,只不過是“道魔雙修互證”的手段之一,他依舊是藏象宗、越衡宗承擔天命的英雄;但若這一步失敗,那便意味著歸無咎連成就星君,安享數千載壽元也無法做到,到那時,兩宗大能絕不可能容他活命。

  因此,九宗俊彥除非是篤定了自己五百年之會上必定證位成功,否則絕不敢走魔道雙修這一條道途。

  更何況,對于其等而言,所掌握的魔道功法品質不足,所足以借鑒增益處實在有限,這也是一個現實的問題。

  雖然歸無咎此時冷靜淡漠,但杜念莎似乎感受到了那份潛藏的激進和一往無前,身軀之中血液流速倏爾加快。

  默默又重復了一遍,道:“我相信歸師兄,一定能成功。”

  歸無咎拍了拍她背心,嘆息道:“先把眼前這一關解決了再說吧。”

  恰在此時,一陣紅云飄蕩,化作一只形容古怪、宛若野豬的異獸,身長六尺有余,四蹄赤紅,長鼻如象,耳似蒲扇,渾身皮毛隱有倒刺,裹挾著甚為充沛的靈氣,在歸無咎面前擦身而過。

  歸無咎、杜念莎都是眼前一亮。有了這一道對比,玄種和地貌中姽婳圖案之間的聯系,昭然若揭。

  歸無咎果斷道:“追上去,必見分曉。”

  ……

  尾隨者那化形玄種飛遁一陣,歸無咎、杜念莎二人漸漸看出端倪。

  原來隱伏在緋紅艾葉之下的圖案,既非地脈,又非圖騰,認真說起來倒像是人身上的發膚毛孔,那游住不定的紅色云氣,便是從地面之下溢漏而出,最終凝成一道道實體,成為化形玄種。

  不過那玄種一旦成型之后,所行走的路線并非沒有規律。比對眼前這枚玄種和地下地脈之形勢,便清晰可辨,這看似雜亂無章的地理圖形,實則有著鮮明的主次之分。好似官道與小徑之別,那玄種縱然偶爾流落在小徑上行走一段時間,最終卻依舊會返回官道。

  半個時辰之后,歸無咎、杜念莎追索到了一處六山匯聚的腹地之中。此處是六山山谷,甚為荒僻。但從地下圖形脈絡來看,卻好像是六道主要脈絡的聚集之地,分別自六谷匯攏,成就一個六道通衢的要津。

  然而此時突然生變,那一路飛奔至此的化形玄種,奔跑到此處之后,竟毫無征兆的憑空消失了。

  杜念莎瞪大了眼睛,仔細尋找。然而眼前果真是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透過障眼法一般的緋紅艾草,清楚可辨六道恍如主動脈一般的粗大“官道”,仿佛雪花一般聚合在一起。

  那化形玄種,正是走到了這六途交叉的中心點,突然消失。而這六途交叉的中點,最中心碗口大小處,有一道暗黑色的印記,看起來頗為奇異詭秘。

  歸無咎出神片刻,突然笑道:“空想無益。不妨順其故道走上一走。”

  杜念莎早已等待不及,沿著腳下大道虛影,一步就向那交叉點上邁了出去!

  歸無咎緊緊握住杜念莎手腕,唯恐杜念莎如化形玄種虛影一般,突然消失不見。

  可是他顯然是多慮了,杜念莎一步邁出,立足腳踏于六道路徑的交叉點正中心得印記之上,隨著一腳落實,周圍微風吹拂,山勢云氣一切如舊。

  杜念莎臉上略有失落,轉頭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歸師兄,怎么辦?”

  歸無咎卻伸手一指,喝道:“看!”

  杜念莎吃了一驚,見歸無咎正低著頭,手指所指之處,正是自己腳尖。

  低頭看去,原來杜念莎踏步上前,落足之處,本該是六道軌跡交匯的中心處那道標記。可是現在她足下所立,卻分明歪了半尺,可真是奇哉怪也。

  杜念莎“哼”了一聲,并不服氣。纖足伸出,往六徑正中心那標記之上踩去。

  可是明明落足方位準確無比,一旦腳踏實地,又偏了半尺。杜念莎如此反復試驗了三四次,總是無法落足于那黑色標記之上。

  歸無咎觀看片刻,已有定計。玄功默運,手指一捏。掌心現出一枚三寸長短黑色小劍,左右周旋,光華內斂。

  歸無咎靜下心來,將眼前之所見,六徑交匯之空間,氣機之所感,和掌心之劍如雙掌合十一般重重一合,引動劍氣勾連!一道極為隱秘的門戶,仿佛就此豁然洞開!

  在清楚無誤的感應到這份聯系之后,這枚黑劍瞬間化作冰屑落下,歸無咎握緊杜念莎手腕,一步往里邁了進去!

  紅云秘境,立時空空蕩蕩。

  Ps:還有點多余的稿子,但是感覺不太好斷章,斷在這里正好,順帶存點。4000多字一章,假裝是2000字兩章吧!另,感謝醉霑,買歌笑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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