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注意到，在天臺，大家都顯得比較文雅，點那么幾碟菜肴，然后慢慢品嘗。
通過掃描周圍人的表層思維，他得知，一來是這樣比較文雅，顯得有品位，不是牛嚼牡丹的粗人。
二來，是這里的菜都很珍惜，價格相當昂貴，像李啟這種點了四百多碟的，每樣只吃一口，城市內只有那十來位八品麾下的勢力才有可能做得到。
噢，這里不叫八品，叫元神境。
反正就那么回事兒。
其他人不一定是買不起，但是很顯然不會亂花這個錢，畢竟這花銷也不小。
所以，當李啟這么做了之后，他自然會受到大量人的關注，許多人開始暗中觀察李啟，吩咐手下人去調查這個突如其來的八品。
是的，大家自然而然的將他當成了八品，因為……如果沒這個水平就做這種招搖的事情，那下場估計會很難看啊。
什么等級做什么水平的事情，在這個世界是深入人心的規則。
當然，李啟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因為他真的只是來吃東西的。
四百多道菜品嘗完之后，李啟放下筷子。
還行吧，勉勉強強，不過比起他吃過的祝鳳丹的外賣，那差的真不是一般的大，甚至就連劍魚之類的食材也比不過，只能說在八品九品里算是不錯，還是普通美食的程度，沒有到奇珍異寶的等級。
李啟吃完，拍了拍菊葉的肩膀：“你先吃，吃不完打包回去吃，我去那邊看看風景，結賬的時候喊我。”
說完，李啟從餐桌上站了起來，在諸多目光下，走向了外面的浮空天臺處。
在那里，一個八品正看著李啟，這也是李啟剛剛感覺到的，此處最強的人。
李啟走了過去，對方微微愕然，然后馬上意識到眼前這人發現自己了。
于是，他迎了上去，看向李啟：“閣下還真是好胃口。”
“隨便吃吃而已，我也就這么點愛好了。”李啟笑笑。
“那閣下覺得哪道菜最合胃口？”對方又問。
“那一道。”李啟指了指桌子上的其中一個盤子。
對方一拍手，立刻稱贊道：“好舌頭，此物乃是坡中鳥，原本身形足有百斤，滋味寡淡，但以香料熏烤入味，再以風干，百斤折為五十斤，又以晾曬，折為二十五斤，之后烹至熟成，以秘法收緊，百斤只剩一斤，縮到后來只一段，所有滋味全部濃縮為一口，如此才有這般鮮味，而且坡中鳥只有元神境高手出手才能生擒，捕獲難度極大，烹飪難度也不小，這方圓十萬里，只有這家才能吃得到，閣下只一口而相中，可見確實是此中老手呀。”
李啟掃了一眼對方的表層思維。
發現這人還真不是恭惟，居然是發自內心的贊賞李啟，甚至他對李啟還產生了一種知己的感覺。
于是李啟拱了拱手，又指了一道菜：“謬贊了，不過，除了這菜之外，我覺得那一道根莖也有些滋味，較之其他，可稱上品。”
那是一道植物的根莖，不過李啟不知道是啥，吃起來有點像是筍，但脆嫩程度堪比山藥，其中更有水氣，估計是水生植物的，但和藕又有差距，顯然是這個世界獨有的物種。
確實好吃，而且烹飪也很有水平。
那人更是欣喜，心中知己之感萌發，再度滔滔不絕：“論蔬之美者，有五者，一要清，二要潔，三要芳馥，四要脆嫩，五要疏遠肥膩。”
“家種之菜，其最穢，五者只得脆嫩，全因其灌肥之際，必連根帶葉而澆，日積月累之糞，清潔芳馥已全失，非不得已不可入口。”
“山中野菜，稍好，得其二者，既有脆嫩，又有芳馥，因其出生山野，有山林之氣，但畢竟出身土壤，泥土之賤在身，清潔難談。”
“再上，猶如豆芽，此等水發之物，不沾土氣，便有潔這一字了，再加脆嫩芳馥，五者得三，算得上堪堪入口。”
“又上，便是蕈，菌，無根無蒂，忽然而生，忽然又逝，有形而無體，物有體者必有渣滓，既無渣滓，是無體也，無體之物，所以，既清，又潔，芳馥極佳，更有脆嫩，五者有四，可稱之為上品，只是菌蕈之物還是似肉，過于肥膩，失了一些品味。”
“至于最上品，就是水中之菜了，自水而生，不沾泥土之腥臭，脆嫩芳馥，清潔白嫩，更有清香，皆清虛妙物，食之如魚蝦飲水，蜩螗吸露，清香典雅，五者齊備，這才是上上之品。”
“正如同閣下所點之菜，便是如此啊。”
對方說道興頭上，一時之間激動之情難以言表，看起來是真的喜歡吃。
李啟也喜歡吃，不過只限于喜歡，并沒有到追求的地步，他很喜歡吃好吃的，不過卻沒有愛到這種程度，因此無法共情對方。
但是，這種對喜愛之物的追求，卻是逐道的動力之一，所以李啟雖然無法共情，但卻是很能理解的。
于是，李啟微微頜首：“如此喜愛，看起來，兄臺是以此為道？”
“啊？什么叫以此為道？”這位八品有些疑惑，不是很理解李啟說的是什么。
李啟則輕輕皺眉。
果然，這個世界的道途不是自己追逐的。
他們修行不是為了逐道，而是為了變強。
“就是說，將飲食一法，融入修行之中，這樣不是很開心嗎？”李啟笑著說道。
對方卻搖了搖頭：“欸，這成什么樣子了？于實力無補，多此一舉罷了，修行若是不能變強，那還有什么意義？還是算了，這些事情，消遣就好。”
“若是不能追逐喜愛的事情，修行又有什么意義呢？”李啟反問道。
“越是如此，實力就越重要啊，畢竟，活著，而且更好的活著，才能有愛好嘛。”對方只是微笑，雖然李啟的話語他并不同意，但對于李啟這種難得的知己，他還是保持了容忍。
說到這里，他突然拍手：“對了，還忘了說我是誰，在下姓歐，名叫歐閑情，元神境，這棟酒樓就是我的產業，閣下覺得如何？”
“我叫李啟，境界嘛……比元神境高一些。”李啟如此說道。
他沒有稱在下，畢竟這種稱呼，對方可能受不太起。
“原來是飛升境的大高人？那今天倒是碰到前輩了。”對方立刻行禮，如此說道。
行禮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歐閑情查探了李啟的修為。
看不穿。
這確確實實是個高手，哪怕對方不是飛升境，恐怕也相差不遠，不然不至于讓自己完全看不出根底。
“我覺得還不錯，對了，飯錢還沒有算，我身上沒有靈石，這樣吧，我也出一道菜，歐樓主要是認為尚可，可否免了這頓飯錢？”李啟說道。
“噢？李前輩這么說，我可是好奇心起來了，請。”歐閑情頓時起了興致。
這般和自己愛好一致的老饕可不多見，對方能拿出手的食物，怕是不簡單。
李啟自己是不怎么會做飯的，水平也就比這些八品高一些吧，他釀酒倒是有一套，但基本都是祭祀用的酒，標準是標準，可味道就不是第一位了，一切都是以祭祀特性為重。
倒是沈水碧，這幾百年下來，因為李啟愛吃這個特性，所以兔子為此居然練出一手好廚藝，雖然比不上她的煉丹術，但也是能讓李啟很舒服的享受家庭生活這樣。
對此，李啟心懷感激，并且深感自豪。
所以李啟拿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是自己做的，而是祝鳳丹的外賣。
沒錯，祝鳳丹經常點外賣，雖然說是外賣，但都是些真正的精品，食材未必珍貴，但烹飪水平絕對到位。
畢竟，吃飯，并不一定非得吃食材，有時候吃手法，吃廚師的功夫，技法，這也別有趣味，而且祝鳳丹經常吃不完，甚至點一大桌子只吃幾道菜，李啟自然就收了起來。
不要白不要。
但此刻，李啟自然不可能把珍貴的食材往外送，倒不是他吝嗇舍不得，主要是這些八品的人，吃一口估計就直接炸了，無福消受這種美食。
所以他選出一道功夫菜，往外一擺。
這一手，讓歐閑情瞳孔微縮。
從哪兒拿出來的？
李啟也注意到了對方的眼神，并且掃描淺層思維，知道了對方的想法。
仙天的凡間，沒有芥子袋。
也是，天下的芥子袋，本質上是大能者開辟的一片域外空間，讓人可以送東西進去，仙天可沒這么好心的大能者，也就是說，他們沒有儲物法寶，畢竟涉及到空間的神通，都是相當高等的，八品可沒資格涉足。
不過無所謂，李啟也不在乎，反正，給對方嘗菜，另有所圖。
一盤普普通通的面條被端了出來，甚至是一碗素面，所用食材也不過八品的青陽麥。
當然，八品對李啟而言是普通食材，所以做出來的是功夫菜，但對于歐閑情可不是。
他只能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清氣。
李啟微微揮手，這碗面迅速從涼轉熱，本來就是放了挺久的剩菜，李啟只是覺得浪費所以收起來了而已。
面條熱起來之后，香味一起，卻見歐閑情迫不及待的伸手端過去，不顧元神境強者的威嚴，拿起筷子，先吸溜一口湯，再嘗一口面……
之后，他微微瞇上眼睛。
這種感覺……
自己的內天地——
無法形容。
他的修為在鼓動，他的功法似乎也在應和著這碗面。
他似乎感覺到了，做這碗面的廚師，他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的心血，以超凡的術法，將他對世界的理解，對面食的理解，注入到了這一碗面條之中。
如果在以前，歐閑情會說，這種事完全是扯淡。
只是做飯和吃飯而已，他雖然喜歡，但這種事終究上不得臺面，憑什么能和殺力巨大的神通作比較？
但是，吃了這一碗面之后，他突然覺得……
這并不可笑。
沒什么好笑的，這一碗面之中，照樣有對世界的理解。
是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你對世界有著自己獨有的理解的時候，那不管是做菜也好，打鐵也好，戰斗也好，學習也好，本質都是一樣的。
都是將你對世界的認知和看法踐行下去。
你做面而產生的理解，你對食材和菜刀的用法，就不能用到其他地方嗎？
沒有這個道理。
一切是共通的，你做飯對世界產生的領悟，只要夠深層，那么可以和其他地方共通。
這是‘共性’。
世界的‘共性’，這種‘共性’，追逐到最后，就是道門所虛擬出來的‘道’。
一切的根源，所有的事物都在其中。
天地之始，萬物之母，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道是渾全之樸，道生成了萬物，又內涵于萬物之中，道在物中，物在道里，萬事萬物殊途而同歸，都通向了‘道’。
這個道，就是‘道門’的名字由來。
那么，飲食，為何不能通往戰斗？
通過飲食，進入到‘道’中，然后再通過‘道’，進而延伸到戰斗中去。
一切的一切，都來源于道，“道”是天地萬物之始之母，陰陽對立與統一是萬物的本質體現
或者說，為什么要執著于‘飲食’‘戰斗’‘制造’這種分類呢？
這種分類有什么意義嗎？這只是修行者自己的愛好而已。
只要能夠探究到‘道’，那么你可以對所有事物都產生自己獨有的理解，不管是戰斗還是飲食你都可以深入其中。
歐閑情，好像悟了？
原來，這才是修行
僅僅只是一碗面，其中的道韻震動，卻讓他突然感悟到了什么——
為了積累法力，為了提升殺力，為了更強，但是……這樣真的能變的更強嗎？
或許吧，但肯定不如直接領悟了本質更強。
這就好像是，你把弓箭做的再精致，把箭矢磨的再尖利，也打不過火槍。
為什么呢？
因為火槍對‘力’的運用更加深入，火槍所運用的‘道’比弓箭更加深刻，所以發揮的力量自然也更強，上限更高。
歐閑情之前所做的，都是在制造更加強大的弓箭，卻根本沒有想過造槍支。
而在此刻，他意識到了槍支的存在。
這就是李啟想做的。
他要在仙天——傳道。(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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