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退下,讓朕來 > 073:蘇醒
  雨過山青,云收日照。

  昨日半夜下了一場毫無預兆的雨,暴雨傾盆,雷鳴陣陣,第二日放晴已是碧空如洗。

  “喵嗚~~~~”

  “喵嗚~~~~”

  “喵喵喵~~~~”

  奶聲奶氣的貓叫在屋內響起。

  窗外的光透過縫隙跳躍入屋,調皮落在祈善濃密纖長的眼睫之上。一只不足成人巴掌大的淺色虎斑花紋小貍貓喵嗚喵嗚地叫著,它還太年幼,四肢沒有足夠力氣支撐它遠行。

  它不知何時從竹筐枕墊上醒來,踉蹌著一腳踩空來到枕塌旁。它看著迷迷瞪瞪,抬起前爪推了推擋在前進路上的“障礙物”。

  “障礙物”推不動,還是柔軟的。

  它兩爪并用,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半個身子才爬上“障礙物”的臉。或許是好奇心旺盛,它伸出舌頭舔了又舔,觸感輕柔中帶著點兒微癢,深陷夢魘的“障礙物”似有所感。

  眉心微擰,隨著睫羽細微顫動,在貓兒和陽光的共同努力下,“障礙物”有了轉醒跡象。

  祈善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噩夢。

  醒來卻不記得夢中內容,但那種極其黑暗與窒息的感覺始終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他拼盡全力掙脫夢魘的束縛,驀地睜開眼,不知睡了多久,乍一醒來無法適應屋外明媚晨光,眼眶不受控制地溢出生理性水霧。他閉上眼睛緩了緩,等待不適感消失。

  隨著感知逐一歸位,他也感覺到喉嚨發癢,胸腔傳來一陣接一陣的撕扯感,擰著眉峰忍,才將在喉間翻江倒海的甜腥壓下去。

  “咳咳咳——”

  “喵嗚~~~”

  因為祈善偏頭動作,貓兒先前的努力化為烏有,似委屈般嗚咽了一聲,睜著那雙澄澈水綠的眸子看著近在咫尺的“龐然大物”。祈善咳嗽的動作陡然一停,不可置信地循聲轉頭。

  一黑一綠兩雙眸子近距離對上。

  祈善鼻尖還能觸到貓兒身上細軟的貓。

  “你怎么——”

  右手屈肘撐著床鋪,緩慢坐起上半身,用手托著貓兒放到被褥上,抬首環顧眼熟的環境。此時才發現屋內還有一人。沈小郎君懷抱那柄長劍,斜靠著門扉小憩,微微歪著頭。

  她睡顏恬靜,似乎睡得很熟。

  但祈善一看過去,她便醒了過來。

  “元良你醒了?”沈棠爬起來收起慈母劍,慵懶地打著哈欠,抬手揉去眼角殘留的睡意,口中不忘說,“餓了沒?我去東廚給你端點吃的來,吃完了再喝藥,喝了再睡一陣……”

  祈善手心撫摸著貓兒的毛。

  他一醒來便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

  唯有手心這個小家伙能讓他情緒穩定一些,大概是最憤怒最震驚的階段已經過去,他現在再想起來那些消息,雖還是難受堵心,但并沒有恨不得滅殺鄭喬十族的沖動。

  “沈小郎君這是……”

  沈棠腦子也懵著,以為祈善是在問自己為什么抱著劍睡覺,開口解釋說:“我昨天不是把顧池得罪透了嗎?擔心他小心眼會連夜派殺手過來弄死我,以防萬一抱著劍睡覺。”

  祈善道:“在下不是問這個。”

  “”那你說這只貓?沈棠看到他手心搭著的貓兒,自以為終于連上正確的頻道,解釋道,“因為你昨晚吐血昏迷的樣子太嚇人,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醒來,擔心會耽誤你挑選的黃道吉日。所以呢,我一早就帶著你給你家貍奴的‘聘禮’上門‘下聘’了。元良,你總不會連這個都跟我斤斤計較吧?誰去‘下聘’不一樣,反正貓新娘是給你接回來了,對吧?”

  祈善:“……”

  沈小郎君關注的重點總是將他帶偏,內心殘留的痛苦也消散了七八成,更多還是無奈和好笑。他只得“先下手為強”,免得沈棠一開口又是一大段話:“你一直守在這里?”

  他想問的是沈小郎君一直這么守著?

  沈棠實話實說:“也不是一直,跟無晦先生輪了個班,去早市買了點朝食。”

  祈善:“……”

  他發呆的功夫,沈棠將藥和肉糜粥都端了過來。褚曜昨天晚上做的肉糜粥還有剩,放在東廚溫著。祈善現在的身體情況不太好,腸胃也不行,只能吃點容易消化有營養的。

  祈善沒有多說,低聲道了句謝,眉頭步驟一下,一口氣喝完一整碗苦哈哈的藥。

  “我沒想到你的身體這么不好……”

  昨晚怒急攻心吐血,氣若游絲。

  沈棠都擔心自己一眼沒看到,他是不是一口氣就斷了,所幸早上氣息逐漸恢復強勁,她才放心出門吃了點朝食。她也是第一次意識到,人居然真的能被活活氣死……

  祈善卻道:“其實還好。”

  “你撒謊也不臉紅一下。”

  祈善淡聲說:“善的身體并不差,只是文士之道帶來的負擔太大,難免會虛弱一些。”

  他腰間的佩劍真的不是裝飾,雖然武力比不上喝了酒的沈棠能大殺四方,但對付尋常三五大漢也沒有太大壓力,這次昏迷真是例外。

  “你有使用你的文士之道?”

  祈善道:“當下沒有,以前留下的隱患。”

  沈棠:“以前?”

  祈善笑道:“弒主。”

  每一次都是效忠之主先毀諾,祈善倒是安然無恙,不過反噬所需的文氣是他這邊出的,多多少少也會造成負擔。一兩次沒什么問題,但次數一多,他的壓力自然也大。

  沈棠:“……那你身體能養回來嗎?”

  祈善笑道:“養是能養,要么隱居修養幾年,要么投奔一個不會輕易毀諾的主公。”

  沈棠一臉沉重地拍拍他肩膀:“那你還是修養幾年吧,這世道這么亂,一時半會兒平靜不了,你什么時候出山都來得及。聽我一言,身體才是革命最大的本錢。還有,以后少生氣。鄭喬這么亂來,不止辛國遺民會被逼造反,庚國百姓遲早也會忍不了他的暴行……”

  沒有本錢拿什么浪?

  最重要的是——

  盡管祈善沒有詳說,但從他輕描淡寫的口吻來看,他這些年“弒主”搞死的老板估計不下一只手。他的文士之道也忒霸道,下一個老板還是擦亮眼睛,慎重慎重再做選擇。

  為了他的身體,也為了老板的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