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退下,讓朕來 > 1001:無賢,失禮,失義,失子(上)
  趙奉看著血肉模糊的使者首級。

  盡管表情不多,但胸口劇烈起伏泄露了真實情緒。眾人鴉雀無聲,廳內落針可聞。

  原先想勸說理智的謀士也絕望閉上眼。

  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都能看出這事透著點怪異,以吳賢的脾性,他的野心再怎么大,再怎么想背刺以前的盟友,他也不會不給自己留一點兒余地!斬殺使者干得太絕!

  很難說沒人從中作梗,挑唆康高兩國。

  只是,現在說啥都晚了。

  自家派遣的使者被割首斬殺都能息事寧人,這讓一大票在北漠戰場作戰的兵將心里怎么想?讓因為開戰而人心浮動的民間輿論怎么控制?誰敢勸和,誰就要被唾沫淹死!

  “大將軍,高國豎子這是欺吾康國無人!”趙奉帳下有脾氣暴躁的直接拍案,“這都囂張到爬咱們頭上屙屎撒尿,咱要是不出兵將他們串一串,國內庶民怎么想咱玉衡衛?其他六衛四率怎么想咱們?滿朝文武同僚又怎么想?反正末將是臊得沒臉出門!”

  廳內有個聲音弱弱地辯解一句。

  “……這也可能是北漠禍水東引……”

  “禍水東引?此前的夜襲可以是第三方禍水東引,挑撥生事,但咱們派了使者去討要說法,真有誤會也該說開了,結果呢?”暴脾氣的武將手指著那顆頭顱,聲音又尖細揚高了好幾度,常年風吹日曬的臉上滿是憤怒,“結果使者人頭被人砍下射了回來!”

  管他有沒有誤會,先干了再說。

  高國狼子野心多年,她早就瞧不上。

  “可一旦動兵開戰便是腹背受敵!”

  北漠戰場局勢還未真正明朗。這時候跟高國明著撕破臉也容易著了小人的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倒不如先拖延一陣。待主力兵馬擊敗北漠,沒了后顧之憂再開高國。

  同時開戰太吃力了。

  她尖銳質問:“腹背受敵?高國如今不是捏著咱們害怕‘腹背受敵’四個字,這才一巴掌扇過來?怎么著,左臉被人扇腫了,還非得將右臉也湊過去?咱們再派一個使者過去質問為什么殺上一個使者?再讓兩位使者湊一對?你喜歡你去做,老娘不下賤。”

  “話不是這么說……不能意氣用事……”

  那名武將當場坐不住。

  “你罵誰意氣用事?”

  她的籍貫原先在天海那邊。

  她母親生不出兒子,一連誕下四女,第五胎即將誕生之時,她父親田間勞作心梗去世,尸體僵硬才被發現,叔伯請里正主持,以“無后”的名義將母女五人掃地出門。

  天無絕人之路,母親產后尋到一個給大戶人家奶孩子的活兒。那戶人家擔心她不能全身心照顧自家孩子,便不允許她跟幾個女兒見面。大戶人家內院規矩多,母親為了娘幾個生存應下。五年之后歸家卻只看到面黃肌瘦的三女兒和渾身臟兮兮的五女兒……

  其他幾個,餓死了,病死了。

  女兒曾登門求救,被那戶人家護院驅趕。

  母女三人對大戶人家敢怒不敢言,討公道換一頓毒打,最后只能收拾東西離開,搬去了更混亂貧窮的河尹郡。或許是時來運轉了,母女三人剛安頓下來,沈棠接管河尹。

  三女兒入女營換取軍餉養家。

  兩年后,隨軍去了隴舞。

  她一步步往上爬,靠著殺人時的兇悍勁兒,九死一生勉強混出點樣子。因為童年的噩夢經歷,她對天海的印象極其糟糕,對那邊的人,特別是世家高門的人,敵意很重。

  “你陰陽怪氣誰?什么叫意氣用事?意思是我因為私人的仇怨就不顧大局了?”

  “……也不是這意思,只是……”

  “只是你比我這粗人更懂大局?”

  “你怎可如此胡攪蠻纏?”

  眼看著二人之間的火氣有加重的意思。

  趙奉周身爆發出威勢,將二人都警告一番,他道:“這種時候吵這些有意義?全都安靜!即便這事里面真有誤會,也該高國先死十個八個討饒的使者才能坐下來對賬。”

  民間稱頌康高兩國國主棠棣情深。

  一些戲班曲目還以此為原型改編戲說。

  民間就真有人以為兩國關系能好到穿一條犢鼻裈。然而實際上么?趙奉知道主上對高國有意見,很大意見——若非朝黎關最后一戰,吳賢是盟友,又礙于形勢需要盟友守望相助,主上早就容不下吳賢了。這些年也苦于沒有名正言順跟高國決裂動手的借口。

  擱在其他時候,這都是遞上來的刀子。

  正中主上的下懷。

  眼下,確實不合時宜。

  但,困守避戰更是下下策。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盯著趙奉的決定。

  他愿不愿意攻打老東家?

  趙奉起身走到使者首級跟前,眸底涌動著澎湃殺意,單手捏斷那根箭矢:“打!怎么能不打?不過,打之前要先知會主上。”

  雖說沈棠派他過來也暗示他遲早會跟高國一戰,一切由他全權做主,但趙奉還是要請示知會一聲。提醒沈棠兩線開戰壓力大,扛著會比較吃力,做好啃硬骨頭心理準備。

  康國內部的通訊速度極快。

  這些年官道郵驛更是遍地開花。

  再加上“釘釘”,趙奉這邊的消息傳到王都鳳雒,再由監國的秦禮負責轉達,頂多三天,這還是沈棠大軍出了曜日關,進入北漠疆域作戰的情況。若在國境內,這個期限可以縮短至一到兩天。趙奉一邊等待回應,一邊命人透露迎戰的口風,安撫軍心士氣。

  使者被殺的第二日,高國兵將叫陣。

  趙奉催促人馬轉移河尹境內老弱。

  第三日,高國兵將繼續叫陣。

  這次還拿使者首級說事兒。

  又淺淺試探一波,不多時鳴金收兵。

  第四日——

  叫陣叫罵以及嘲笑更大聲。

  偏偏在他們故作前仰后合姿態之時,城上一道箭芒爆發,速度之迅捷還能聽到刺耳的破空音爆之聲。叫陣小兵腦袋如煙火綻放,轟得一聲,花花綠綠的腦漿飛濺了滿地。

  “豎子,楊某來會伱!”

  高國內廷,氣氛劍拔弩張。

  吳賢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直看不上眼的無能長子“軟禁”,他耷拉著眼皮,壓抑著眼底近乎實質化的怒火。冷冷看著長子手中握著的沾血長劍,譏嘲:“呵呵,怎么,還沒學會飛就想殺你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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