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退下,讓朕來 > 872:鴻門宴,鏟屎(中)
  時不時有人將視線投來。

  所有人都沒胃口,這位吃得倒是香。

  干飯的那位視若無睹。

  “林師,您身邊這位女君很是眼生,不知是哪位小侄女?”有家主曾向老者拜師,加之兩家位置湊得近,他上來套近乎。以他對老者的了解,老者不會將族中女眷帶來這種場合。但考慮到沈棠的特殊,家主不禁懷疑這個女君是老者拿來向沈棠獻媚的禮物。

  借此表明林氏忠心。

  老者看了一眼身側的林風:“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你還參加過她的滿月宴和周歲宴,是冠晟的女兒,老夫的曾孫女。”

  他口中的“冠晟”是林風生父的字。

  跟這位家主還是同齡人,林風的滿月宴和周歲宴邀請了不少關系好的世家朋友。

  那位家主驚詫:“冠晟的女兒?”

  他記得沒錯的話,林氏遷族是分批遷走的,冠晟作為家主先帶著人去目的地,打點好當地勢力,安置房產和田產之類的東西。一切妥當,其他族人再分批上路,為了安撫人心,林氏當代主母帶著大宗女眷留守到最后一批。偏偏就是那一支,遭遇了不測。

  眼前的女君應該也在其中。

  林風放下筷子:“林風見過世伯。”

  她今日打扮甚是鄭重,落座后裙擺堆疊,腰間的文心花押和配飾都被遮掩,動作幅度不大是看不到的。那位家主感慨道:“冠晟若知道你還活著,必會十分欣慰……”

  仔細看,林風眉眼確實有些老友痕跡。

  不過——

  他心中忍不住嘀咕。

  彼時林風才多大,還趕上局勢最混亂的節骨眼,也不知道她一個嬌氣閨閣女兒是怎么活下來的。林師又是怎么將林風認回來的?在外流浪多年,教養欠缺一些也正常。

  林風的吃相自然不能算差。

  只是她常年隨軍,食物又都珍貴,一到飯點還得搶著去食堂,她若還端著世家那一套細嚼慢咽的進食方式,怕是連剩湯都喝不上。久而久之就練就了快速進食,什么一道菜不能連著夾三筷子,什么一盤菜嚴禁夾光,林風根本不管。筷子一探,迅如雷霆!

  林風隨口嗯了一聲敷衍。

  她回到林氏這陣子,曾祖曾詳細跟她介紹各家人丁和往來情況。眼前這位世伯對林氏還算照顧,逢年過節不忙還會登門探望一下林氏的留守老人。算計有,感情也有。

  “這些是精心準備的,世伯不嘗嘗?”

  那位家主眉眼間的愁苦都要溢出來。

  嘆道:“沒什么胃口。”

  菜品越精致越像是斷頭飯。

  林風笑著寬慰這位便宜世伯:“斷頭飯倒不至于,若主公真有將各位家主一網打盡的心思,她根本不會浪費這一頓……”

  糧食多貴啊!

  這一桌有素有葷,味道也好,一點兒不像是大鍋菜那般咸淡隨緣,這規格還不高?

  那位家主錯愕看向林風,他可沒將心里話說出,林風對沈幼梨的稱呼又是什么?

  似乎是……主公?

  他正要求證,一直不動筷的老者也夾了兩口,剛入口便發現了不同。單說這盅玉麥排骨湯,骨頭都被人去掉,留下的肉燉得軟爛。一入口便要完全融化一般,無需咀嚼。

  再看其他人的湯盅。

  排骨的骨頭都在。

  只是其他家主做不來當眾啃排骨吐骨頭的不雅舉動,那盅玉麥排骨湯就喝兩口湯水,玉麥和排骨動都沒動。那位家主想問,但人家都埋頭進食,硬生生將問題咽下。

  眾人心中揣著心事兒,食欲不振。除了沈棠這邊頻繁加飯,其他人就動了幾筷子。

  林風吃飽喝足,用帕子擦嘴。

  又有軍漢送來幾碟子糕點。

  “主公的善意是被糟蹋了……”林風余光掃過附近幾桌食案,口中有些可惜。

  早知道會這么浪費,直接給他們上白開水,還能省下一筆開支。她的嘀咕被老者聽在耳中,他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家主們也不是來吃飯的。

  待進餐差不多,一列列魁梧壯碩軍漢將食案收下。看著被浪費的食物,沈棠不太開心:“今日菜品粗陋,不合諸君心意?”

  不待有人打圓場,她又拍手。

  “宴席豈能沒有歌舞助興?”

  練武場空地,有兩支百人軍漢獻舞。

  說是獻舞,其實就是在平日操練招式加入一點兒動作,排練陣法。變化陣型的時候口號響亮,動作整齊。這些軍漢都是武膽武者,具體實力不清楚,但他們全部撲上來的話,將在座家主砍成肉泥沒問題。這場歌舞看得眾人心驚膽戰,屁股都不敢沾席墊。

  沈棠意猶未盡地點了好幾出。

  許久,這場要命的獻舞才結束。

  沈棠卻沒有讓他們退下,而是讓他們守衛練武場各處。準確來說,他們將練武場包圍了,一個個神色堅毅地駐守崗位。唯獨一眾家主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坐立難安。

  人家的刀斧手都是埋伏暗處。

  沈幼梨的刀斧手直接擺在了明面上。

  舉止間的威脅恐嚇,不言而喻。

  沈棠也沒有繼續折騰他們,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夸獎一下歌舞的精彩,這才進入今日宴席主題。首先,著重表揚一下幾個最慷慨大方的家主,其次表揚一下態度良好的家主。他們非常有前途,愿意響應她的號召造福于民,這樣的家族家風值得大家學習。

  被點名的幾人面色青一陣紅一陣,不知沈棠這是嘲諷還是捧殺,同時還要忍受周遭家主異樣的眼神。一肚子的火無法發泄。

  “沈君過譽了,某愧不敢當。”

  幾人只能撿著不出錯的話應付。

  “不用謙虛,這是諸位應得的。”

  該殺要殺,但該夸也要夸啊。

  眾人對這場枯燥的“表彰大會”毫無興致,他們不相信沈棠召集他們過來就是為了吃一頓飯,表揚幾個人。終于,沈棠亮出目的地:“其實,還有一事要與諸君商議。”

  她的笑容帶了幾分不好意思。

  一眾家主暗暗繃緊了神經。

  沈棠道:“大家伙兒也知道,沈某出身草莽,沒什么彎彎繞繞的心腸。那些迂回試探呢,沈某也不懂。為了消除不必要的誤會,杜絕不必要的抄家滅門,咱們今日就敞開了商討。我出價,諸君看著能不能接受。”

  說完,又有一列列軍漢端著盤子過來。

  盤子上面都擺著厚厚一卷書簡。

  “沈某人從三五人的草臺班子,如今手握三五十萬兵馬。從河尹走到隴舞,又從隴舞走到你們面前。我就尋思,有國璽有兵馬有土地,建國應該不成問題。但我最近發現一個很大問題,我有土地,但這些土地名字卻不姓沈。我的人,一兵一卒打下來的地方怎么還帶折扣的?我還是完整的國主嗎?有人說我可以當七成國主,我就好奇了——”

  沈棠手肘支著青銅桌案。

  身體微前傾,手指點著桌案環顧下方。

  “我剩下的三成去哪里了?”說完,笑著往后一仰靠在憑幾之上,坐姿豪邁隨意,問的問題卻讓在場所有人心臟猛地一緊,“這三成是我的兵馬疏忽,沒打下來?”

  眾人不知何時已經冷汗打濕脊背。

  沈棠卻像是沒看到:“沈某是草莽出身啊,草莽什么意思?民間底層的庶民,不似在座諸君拜名師,滿腹經綸。沈棠肚子沒多少墨水,連輿圖都看不太懂,便想請你們幫忙看一看,看看兵馬究竟疏忽了哪里!”

  說輿圖,輿圖來。

  當數名軍漢抬著碩大無比的輿圖架子進入練武場,放下的時候,掀起不小的灰塵。眾人的心跟著提到嗓子眼兒。此時,在場竟無一人敢出來說一句,現場只剩嗚嗚風聲。

  沈棠等了許久,略帶遺憾地嘆道:“唉,輿圖果然難認,竟連諸君也不識……”

  “沈君,在下認得。”

  這道女聲在彼時格外清晰。

  眾人循聲看去,竟是凌州林氏。

  不過,發話的卻不是林氏老太爺,而是他身邊一名相貌俏麗的年輕女君。一時間,眾人眼神復雜,待看到林風起身,露出腰間那枚桃紅色文心花押,表情硬生生扭曲。

  林風含笑沖一邊的世伯點點頭。

  沈棠托腮:“令德?你怎么也在?”

  她開口就喊破林風身份,林風也就不用裝不熟悉了,從袖中取出一卷書簡呈遞上去:“主公,這是林氏門下所有田產。”

  林風的世伯差點兒失態破口。

  跟著,猛地扭頭看老者:“林師!”

  老者淡淡道:“令德如今是林氏這一支家主,老夫雖是她的長輩,但也不能阻攔家主要做什么。她執意交出林氏田產,那就得給我們幾個老家伙養老,她養得起就行。”

  “但——但是她——”

  “以令德的天賦,冠晟來了都打不過她,她當個家主也綽綽有余,莫要擔心!”

  林風的便宜世伯:“……”

  他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嗎?

  林氏別說讓林風一個女君當家主,即便讓門口一條狗當家主,他也管不著。只是林風以世家家主的身份開了這個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這讓其他家族跟還是不跟?

  林風獻出了所有田產啊!

  所有田產啊,其中還包括族田!

  “這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

  其他家主想殺了林風的心都有了。

  只是從林風和沈棠的對話來看,他們這個念頭也只能想想,人家這一出是姓沈的安排的!一時間,眾人內心對沈棠咒罵不止。見過吃相難看的,但沒見過這么難看的。

  她這跟明搶有什么區別?

  沈棠眼神欣慰地看著林風。

  自家養出來的崽兒真上道。

  嘴上虛偽兩句:“田產這般重要,令德一下子全部獻出,府上族人如何謀生?”

  林風從容不迫打著配合。

  “族中除卻田產,還有其他積蓄。”

  沈棠不用讀心言靈也知道在座世家家主內心破防,多半連林氏祖宗上下都有問候:“這不成,這不是坐吃山空嗎?我雖是草莽出身卻不是土匪,此舉豈不叫人唾罵?”

  “主公這話從何說起?”謝器從一群家主中間站出來,“主公曾說要讓子民人人有田,吾等也在治下,自然是一視同仁。”

  將田產全部沒收是為了方便理清賬目。

  待國內田產賬目清算清楚,各家還是能分到田地,這些田地就都清清白白了。

  沈棠敲了敲頭:“瞧我這記性。”

  她讓家主們仔細看看手中的書簡:“里面這些內容是我與僚屬們商議多日結果,你們看看能不能接受,其實我覺得還好。”

  其實真的還好。

  沈棠只沒收他們的田產和佃戶,其他的財產一概不動。待這次土改結束,各家可以上報族中人丁,不論男女,年齡超過十五便可以向當地官署租賃田地。具體多少畝,這還要等官署重新丈量統計才知道,但絕對夠養活一個人。族人從十五歲到死亡,都擁有這些田地的耕種權利。死亡后,直系未成年子嗣可以擁有這些田產的優先租賃權。

  這些田產不能買賣。

  準確來說,康國境內田產都不能買賣。

  換而言之——

  沈棠要世家手中所有的田產。

  她看著眾人調色盤一樣繽紛多彩的臉色,笑道:“當然了,伱們也可以拒絕——”

  一眾家主:“……”

  他們可以拒絕?

  呵呵,拒絕了就橫著出去。

  孰料沈棠話鋒一轉,否決他們的念頭:“大家不要怕,我也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我能是鄭喬那種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暴主?我說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商好量。不過呢——你們要知道,若是田產在你們手中,屬于私產不屬于國產,有些事情就很難辦。”

  “哪里難辦了?”

  有個頭鐵的家主忍不住問出來。

  沈棠認真解釋:“是這樣的,為了提高畝產量,國家所有的田產才能申請耕種改良后的高產糧種。國運還會針對這些田產施加庇護,保證土壤肥沃,一年風調雨順。私有的,不包括。這些田有個三長兩短,年年歉收……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了!這稅也高!”

  “稅不一致?”

  沈棠道:“當然不能一致了!這怎么能一致呢?國運可以保證一地風調雨順,私有田產也處于這片區域,享受到國運帶來的好處。這些國運不得納國運稅?想白嫖啊?”

  “諸君也知道,國運有多珍貴。”

  “所以——私田,稅要高億些!”

  “諸君要是能承擔國運稅,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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