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兩人就這么站著。
一個在陣法外，一個在陣法中心。
李長生沒有問師父要做什么，對方也沒有解釋。
此間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良久，還是齊云宗主先打破了此間靜謐。
“還記得你初入齊云道宗的時候，連路都還不會走。”
“你身份特殊，也不能找別人來照顧，是為師笨手笨腳給你拉扯大的，等你會走路了，帶你去打山雞、摘果子……”
“到你第十二歲那年的時候，你體質漸漸開始激發，展露出了無與倫比的修煉天賦，你也成了齊云道宗的道子，成了整個南訣域人人仰慕的天才。”
“所有人都在羨慕你，所有人都在利用你。”
齊云宗主看著低頭不語的李長生，深吸一口氣繼續開口。
“但沒有人知道，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你小時候總問為師，爹娘是誰，他們什么時候來看你，你總問為什么大家都對你這么尊敬……”
“后來你漸漸長大，修為也越來越高，但也越來越少話，越來越淡漠。”
聽著自家師父念起了自己的過往，李長生神色平靜，好像那些東西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好似對方口中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
“你身具造化，只有你能在這片殘缺的天地通過造化之力突破真祖，你的力量是唯一能夠連接天地的橋梁。”
齊云宗主看著，聲聲嚴肅。
“所以太上長老要讓你獲得四域氣運，聚三朝龍脈，讓你大悟造化，爭取那一絲真祖之機，而你父親也希望借長老的力量，拿下整個南訣域。”
“而你……失敗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微沉。
“太上長老壽命將近，等不了了，所以……”
“所以他要強行利用弟子的造化之體，突破真祖境，是嗎？”
李長生忽然開口了，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那您呢？”
他那雙素來淡漠的眸子，此刻緊緊盯著眼前中年，似在詢問他的決定。
齊云宗主目露復雜，再無言語。
“如此，長生明白。”
李長生閉上了雙眼，盤膝而坐。
原來讓自己自封修為，站于陣法中央的目的，是如此。
他心里平靜到波瀾不起，沒有任何喜怒。
這些東西，他其實早該猜到了的。
但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去想，因為他覺得師父不會。
不過如今……無所謂了。
他李長生這輩子算不得有什么至親長輩，無愧自己就好。
唯一可惜的是，他沒能再跟慕容天，還有那個神秘女子打上一場。
聽聞后者前些日子在魚淵峽現身了？
可惜，沒能瞧見。
“果然，這不孝徒孫只聽得你的命令，你讓他乖乖待在這，他還真就哪也不去。”
陰沉的聲音傳來，齊流云帶著莫剛，以及原先一眾南訣殿的使者、平天朝數位老將飛身而至，落在了陣法四周，將李長生團團圍住。
其內，李長生只是抬眸看了他們一眼，隨后便再度閉目，絲毫不見慌亂之色。
“明知自己接下來會是死路一條，竟還擺出這么一副架子，李長生，你還當你是那個堂堂道子嗎？”
莫剛光頭锃亮，冷哼開口。
面對他的諷刺，李長生連理都沒理，這也令得前者感到臉面無光。
“好了，沈安在已經打到了皇都外，馬上開始吧，莫要耽擱時間了。”
一名平天朝老將開口督促著。
“那就開始吧。”
齊流云看了一眼陣法中心的李長生，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雙手掐印。
轟！
巨大的聲響傳開，廣場八根石柱散發出沖天光芒，直破云霄。
哪怕相隔千里，亦能看到那璀璨的天光。
八根石柱中央，無窮威壓籠罩而下，李長生瞬間七竅流血，渾身顫抖起來。
他被那強大的力量帶著緩緩浮空。
天空中出現了巨大的黑洞，無窮吸力浮現。
在那強大的吸力之下，李長生周身五色光芒漸漸浮現，匯聚、而后又溢散。
這般感覺，無異于扒皮抽髓。
然而就是如此鉆心的劇痛，李長生卻一聲不吭，只是靜靜盯著天空中的巨大黑洞。
長生……
長生。
師父給自己起這個名字，是希望自己長生嗎？
可為什么這么諷刺，自己長生的路，要被師門親自斷掉。
黑洞越來越盛大，無數五行之氣被強行自他體內剝離而出。
交織間，恍若在此間化作天地河山，萬物造化。
“這就是五行之氣，這就是天地之力！”
“哈哈哈哈！”
齊流云與莫剛等人站在四周，無數的五行之氣在陣法作用下，向著他們體內流轉而去。
用李長生的五行之氣作為橋梁，牽引天地之力入體。
他們已經久無動靜的修為，在這一刻再度有了躁動之意。
“還愣著作甚，快過來沐浴天地偉力，爭取修為更進！”
齊流云哈哈大笑的同時，看到了齊云宗主站在一旁抬頭望著七竅流血，氣息越發微弱的李長生。
后者一怔，隨后點頭，走入其中。
感受著那濃郁的五行之氣，那磅礴的天地之力，他目光閃動，緩緩雙手合并捏印。
同時，已經閉上雙眼靜待死亡的李長生，耳畔響起了一句話。
“長生，答應師父，別從陣法里面出來。”
嗡！
痛苦散去，無窮吸力散去，李長生猛地睜開了雙眼。
光幕升騰之下，他所在的陣法符文變幻，虛空隱隱連帶著他的身體隱隱有些透明了起來。
“李無病，你何時布下的傳送陣，快住手！”
“該死，造化大陣已經啟動，若沒有五行之氣供養作橋，我們全都會被吸進去當做養分的！”
莫剛等人面色大變，驚慌失措著上前出手，想要阻止傳送陣。
然而強大的攻擊卻是落到了忽然出現在虛空的齊云宗主身上，他口吐鮮血，卻沒能令手下印訣松動半分。
“師父……”
李長生淡漠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他額頭青筋暴起，雙目迅速充血。
“別出來！”
齊云宗主嘴角溢血，卻輕聲開口，“離開之后，藏起來，藏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好活著。”
李長生身形在陣法的影響下開始虛實變幻了起來，他想要邁出去的步子停住。
“為什么，你們所有人從一開始不是都為了利用我嗎，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李長生咬牙開口，緊緊盯著眼前的中年，似是想明白他為什么要放棄這么多年的謀劃。
“因為……”
齊云宗主啞然失笑，有些灑脫地抬頭看著云穹喃喃。
“我是你師父……”
強大的吸力從李長生的身上，轉移到了他身上。
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他便雙目黯然，生機散盡。
最終無力地垂下了結印的雙手，隨風墜落。
李長生不覺間攥緊了拳頭，在傳送離開的最后時間，他抬起頭，冷冷掃過在場所有人。
那嗜血般冰冷的眸光，是第一次在一向淡漠無比的李長生身上出現。
“攔住他！”
饒是齊流云也被那眸光盯的心底一寒，當即暴喝。
然而，一切都晚了。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李長生徹底消失，無影無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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