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一進城,顏如玉就聞到,城內飄蕩著一股淡淡的焚香味道。

  香料優劣不盡相同,混合在一處,她也不能確定究竟是什么香。

  齊夫人道:“是刺史府,想要請大國寺的僧人來做一場佛事。”

  霍長鶴微蹙眉:“這個時候?是有什么特殊的節日嗎?為何此時要做佛事?”

  不年不節也不是佛教的節日,唯一可能的就是這節日與刺史府有關。

  齊夫人微嘆一口氣:“是……”

  她剛要說,門外有急促腳步聲響。

  “夫人,陳娘子求見。”

  齊夫人起身道:“這個時候,她怎么會來?讓她去前廳,先上茶,稍等片刻。”

  “回夫人,陳娘子很急,已經到院門口了。”

  齊夫人皺眉,回身對顏如玉道:“王妃,您看這……”

  “她是什么人?”

  “我正要和您說,陳娘子就是刺史的小妾,我先去看看她,二位請稍等。”

  顏如玉一指書房里的那間小房間:“夫人,不如就讓她到這里來,我和王爺去里面躲躲。”

  “也好,委屈王爺王妃了。”

  小房間就是個小臥室,上次齊德隆裝病,就是在這里見的翼王。

  霍長鶴拉椅子讓顏如玉坐下休息,兩人就坐在門簾后,外面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奔了一路,還有點餓了,顏如玉拿出幾塊點心,示意霍長鶴拿一塊嘗嘗。

  霍長鶴垂眸捻起一塊,也沒有太過在意,咬一口,微微一怔。

  這點心……怎么和王府廚娘做的一個味兒?

  他偏頭看顏如玉,顏如玉一邊吃,目光落在門簾外,面色平靜,聽著思考。

  房間里沒有點燈,只有一線月光從窗子縫隙流泄進來,落在顏如玉的腮邊,映著她的肌膚越發顯得晶瑩白潤。

  她安靜地吃著東西,紅唇水潤,一動一動。

  霍長鶴喉嚨滾了滾,手指力度沒控制好,一下子把指間點心捏碎。

  顏如玉偏頭看他,他略慌亂地撣了撣。

  顏如玉把點心遞過來,讓他重新挑一塊。

  霍長鶴慢慢吐一口氣,小心翼翼挑一塊略硬的。

  門簾外,已經有輕輕的抽泣聲。

  陳娘子年紀和齊冬薔差不多,長得很美,屬于嬌美憨憨那一掛,平時養尊處優,臉頰紅潤白嫩時,圓圓的腮邊瘦,顯得她非常可愛。

  但現在,一下子瘦了許多,眼睛顯得更大,兩腮凹進去,失去那份甜美。

  “夫人,”陳娘子哭泣道,“您幫我想想辦法,要不就再派出幾個人去找找?

  我兒子……就是我的命,我一宿一宿地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他,夫人……”

  陳娘子越說越痛:“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的,夫人,救救我。”

  她說著就要下跪,齊夫人趕緊扶住她:“快起來,好好說,你先喝口茶。”

  陳娘子搖頭:“我兒子還那么小,他那么可愛,是我家大人的老來子,我家大人一直把他當成心頭肉,我也……沒了他,我實在沒法活啊。”

  齊夫人嘆道:“派人出去找不是不行,刺史府不是也派人在找嗎?

  還有明天的佛事,不也是為了小公子才辦的?”

  “是,是這樣,可……我剛才吃了藥才睡著,剛睡著就似乎聽到他在哭,在叫娘親,我……

  夫人,他一定是遇見什么難事,害怕了,才會哭的。”

  陳娘子哭個不停,淚人一般,齊夫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不容易勸住,讓人把她送回刺史府。

  齊夫人獨坐片刻,心頭一陣陣發悶。

  倏地想起來,顏如玉和霍長鶴還在,趕緊起身去請。

  “二位也聽到了,她是刺史府的小妾,是徐城本地人,本來家中是經商的,父親在去進貨途中出了意外,撒手去了,她母親受不住打擊,沒多久也走了。”

  “她是家中獨女,自幼嬌生慣養,一下子沒了依靠,家產也很快被族人清算霸占。

  她與薔兒關系不錯,以前經常來我家玩兒,那年中秋時,拙夫例行請刺史來府中宴飲,薔兒也請了陳娘子,不知怎么的,陳娘子就和刺史遇見,后來就……”

  齊夫人沒細說,顏如玉也懂了——后來的結果,就是陳娘子成了刺史的小妾。

  “初時我也挺驚訝,不怎么支持,薔兒也勸過,但這是她的私事,她當時大概也覺得走投無路,刺史也是個依靠,我們也不好再多說,就替她出了份嫁妝,她被抬入刺史府。”

  “她的命,我也不知道這算好還是不好,沒多久就有了身孕,還是個男胎。

  刺史今年比拙夫還要大上兩歲,老來得子,自是十分高興,對她也是極盡寵愛。”

  “著實風光了兩年,族人霸占她的財產,也識趣地還回了一些。

  可好景不長,她的幼子竟然丟了,不知所蹤,這一下,她就如同被抽了魂魄,神智有時候都不太清楚。”

  “一會兒說孩子是抱著出去玩的時候丟的,一會兒說就在府里玩的時候丟的,她院子里的奴婢換了一茬又一茬,最早那一批早都被拷問打死。”

  齊夫人重重嘆一口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這孩子若是找不回,恐怕……她也命不長久。”

  顏如玉沒經歷過這種事,但在現代社會中,也知道一些尋找丟失孩子的組織,那些父母一輩子都放不下,那是至死都不能撫平的創傷。

  無論古今,這種悲傷,應該是相通的。

  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霍長鶴忽然問:“刺史的原配夫人對她如何?可有什么孩子嗎?”

  齊夫人道:“刺史的原配夫人一直身體不佳,生下嫡長子后,就一直不太好,后來又懷孕時,極為辛苦,但還是沒有到月份,就……小產了。

  自那之后,也就沒有再有孕,據說她不是臥床養病,就是在院中小佛堂誦經。”

  “那她的嫡子呢?”

  “刺史公子倒是個俊秀的青年人,在徐城書院也是小有名氣,聽說明年還要去京城趕考。”

  霍長鶴略頷首,齊夫人似是看透他的想法:“陳姨娘的幼子雖然受疼愛,但應該對大公子沒有什么威脅,等幼子長成,刺史公子早已經成家立業,地位不可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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