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顏雖然得了靳仲廷的保證，但還是不想和他睡一個房間。每天晚上，她都試圖逃脫主臥，可睡到半夜，總會被靳仲廷抱回去。
她反鎖門也沒用，堵住柜子也沒有用，他總有辦法制服她。
這樣“她逃他追”的模式持續了幾天，沈千顏也倦了，最終說服自己認命。可她的東西都還在客臥，幾個傭人都以為她和靳仲廷分房睡了。
周姐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穆萊茵，穆萊茵知道后，沾沾自喜了好久，她就知道，靳仲廷對她并非毫無感情，只要能離間他和沈千顏離婚，那么靳太太的位置，遲早是她的。
穆萊茵幾乎天天都來孤月山莊報道，蹬鼻子上臉，只差沒收拾東西搬進他們的主臥了。
沈千顏實在沒空理她，這幾日玉膳樓很多事，她每天處理完回家都已經快半夜了。
小慈說她佛系，哪是她佛系，是她知道自己就算是斗也沒有勝算，穆萊茵能這樣囂張，還不是靳仲廷縱容的？
丈夫的縱容不屬于她，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
周一，沈千顏又去巡了一次店，這一次，她只帶了羅江河，沒有提前發通告，算是暗訪。暗訪到西川店的時候，沈千顏一進門，就感覺到了萎靡的氣氛。
店長不見蹤影，服務員懶洋洋的，只顧自己聊天刷手機，根本不能隨時洞悉客人的需求。
沈千顏壓著怒火去后廚一看，果然，后廚臟亂不堪，衛生狀況令人堪憂。……可她一周前來的時候，西川店明明什么都是達標的。
這說明，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功夫，只是為了應付她的檢查而已。
“店長呢？”沈千顏看向一旁的服務員。
“奇哥在倉庫。”
沈千顏去倉庫一看，發現店長王奇正躺在大米上睡覺。邊上的食材雜亂地堆放著，有些包裝袋都已經破損了，也沒有人去管。
“王奇。”羅江河推了推王奇，“快醒醒，沈總來了。”
王奇一個激靈跳起來，看到沈千顏，表情還有些不耐煩：“沈總，你怎么又來了？”
沈千顏沉氣：“王奇，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王奇被當場開除，還有些不服，羅江河也覺得沈千顏太過武斷，他把沈千顏拉到邊上，輕聲求情：“千顏，給他個整改的機會吧，王奇在西川這家店里也好幾年了，是店里資歷最老的，平時也就他能鎮得住場子。”
“羅叔，我給過機會，上一次來就是機會，可是他弄虛作假，玩忽職守，根本沒有把店里規矩放在心上。資歷老就可以做老油條嗎？我若是放過他，其他店是不是會覺得放松警惕也沒關系？那誰還會來愛惜玉膳樓的羽毛？”
“可你把他開了，其他店也會覺得你不近人情。”
“你不用勸我了，趕緊把這些問題都拍下來，發到公司群里，另外，把王奇的辭退通告也發到群里，以儆效尤。”
羅江河悶悶地點頭，雖然都按照沈千顏說的做，但不滿還是寫在臉上。回程的路上，他也一直低頭關注公司群里的消息，沒有和沈千顏說話，臨下車，他才語重心長地丟下一句：“千顏，你爸在的時候常常和我說，為人處世要學會留一線，給別人留余地，就是給自己留退路，任何事情做得太絕會最終只會適得其反。”
天已經黑了，沈千顏坐在車上，隔著車窗望著夜空里的一輪孤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又復盤了一次，仍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她也有她的立場和原則……如果她爸爸在，真的能處理得更好嗎？
*
沈千顏坐在車里，點了一支煙，靜靜地看著它燃完，心思才稍有平復。
她正準備下車去吃晚飯，就接到了母親程玉梅的電話，醫院又給沈君成下了病危通知書。
“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到底該怎么辦才好？”程玉梅的身體和心理都已經到了極限，她快被殘酷的現實給壓垮了。
“媽，你別著急，我馬上來。”
沈千顏發動車子，一腳油門奔向醫院。這樣的生活別說母親覺得累，她也已經心力交瘁。好在，她趕到醫院時，沈君成新一輪的危險已經度過去。
程玉梅守在手術室門口，哭得眼睛都腫了。
醫生把沈千顏叫去辦公室，建議他們轉院。
“沈小姐，說實話，你弟弟這個情況我們醫院已經專家會診過無數次，我們實在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了。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話，我建議轉到廣博醫院。”
“廣博？”
“對，你可以去了解一下，托人找找關系，這是國內最著名的私人醫院，儀器設備都是頂級的，他們有過治愈你弟弟這樣的成功案例。”
沈千顏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就開始在網上搜查廣博醫院的資料，她一路低著頭，因為太專注，穿過大廳的時候沒看到地上有小朋友倒翻的果汁，一腳踩上去，人就往前傾去……
她輕輕地“啊”了一聲，眼看要摔倒，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借了那人的力穩住了重心，但后仰時還是不小心一頭撞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鼻間是熟悉的味道。
沈千顏一抬頭，看到冷著一張臉的靳仲廷。
“你怎么在這里？”她意外。
“找你。”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心電感應。”
“心電感應……”沈千顏干笑一聲，“我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會有那種東西。”
“知道沒有就好。手機呢？沒有心電感應至少有手機吧？不舒服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靳仲廷沒好氣地看著她。
沈千顏在醫院的事，其實是方煜文告訴他的。方煜文今天在這里有個交流研討的會議，臨結束和同事下電梯的時候正好看到沈千顏匆匆跑進醫院，他立馬舉起手機拍了一段三秒的小視頻給靳仲廷傳過去。
“小嫂子不舒服？”
“哪家醫院？”
方煜文發了個定位給他，他推了個視頻會議趕來，就見她端著個手機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記得自己給過她號碼，那是他的私人號碼，沒幾個人知道。可是她一次都沒有找過他，有事不會想到他，沒事更不會聯系，當他不存在一樣。
“不是我不舒服，是我弟弟。”
靳仲廷聽到不是她不舒服，表情稍有緩和：“你弟弟現在什么情況？”
沈千顏把醫生剛才和她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靳仲廷。
“醫生建議轉院到廣博，我不知道這家醫院的信息，剛才正在查資料。”
“不用查了，轉院的事情交給我。”
*
“你有廣博的人脈？”沈千顏問完這句話就覺得自己實在太傻了，這簡直就是在質疑靳大佬的實力，錦城之內，應該就沒有靳仲廷搞不定的事吧。
“廣博的院長是煜文的父親。”靳仲廷頓了頓，“還有，你說的那個成功案例，就是我。”
“你？”沈千顏有些驚訝，她還以為靳仲廷出意外變成植物人從頭到尾都是幌子，沒想到是真的。
靳仲廷“嗯”了聲，看樣子并不想多說。
沈千顏知道這之中牽扯太多恩怨，也不打算打聽細節，她比較關心的是廣博醫院的醫生技術是否真的那么高明。
“那你現在都恢復了嗎？”
“你指哪方面？”
“當然……是指各個方面。”
“各個方面都恢復得不錯，有時間可以向你展示一下。”
這話乍一聽好像聽正常，再一琢磨又像有顏色。沈千顏充分懷疑他在開車，可偏偏又沒有證據。
“既然你認識廣博的院長，那我弟弟轉院的事就麻煩你了。”她說得真誠，弟弟現在的狀況對她和母親來說，都是放不下的心病。
“不用見外，現在你弟弟也是我弟弟。”靳仲廷微一抬下巴，示意她帶路：“走吧。”
“去哪兒啊？”
“我都來了，你不帶我上去看看？”
他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甚至抬腳走在了她的前頭。
沈千顏立馬跟上去，給他帶路。
沈君成又被送進了icu，程玉梅這會兒正在icu門口守著，她剛哭過一場，眼睛腫得像核桃，視線也模模糊糊的，乍看沈千顏身邊跟了個男人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媽，這是靳仲廷。”
程玉梅一愣，她對“靳仲廷”這個名字的印象還停留在“植物人”這個印象上，忽見這么器宇軒昂的一個大小伙子站在面前，她徹底懵住了，直到靳仲廷朝她伸手，喊了聲“媽”，她才如夢初醒。
“你好你好。你這……什么時候……”程玉梅磕磕巴巴半天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以前并不這樣，也是個儀態大方的貴婦人，可最近實在遭受了生活太多毒打，越來越不自信，尤其是面對氣場這樣強大的男人。
靳仲廷知道她要說什么，笑了笑，說：“我醒了有段時間了，但這段時間有點忙，沒來得及來拜訪您，實在抱歉。”
“哦沒事沒事，你忙你的，我這樣……”程玉梅整了整身上兩天沒換的衣服，“我這樣也的確不適合見你。”
“弟弟的事情千顏已經和我說過了，我會安排他轉到醫資更好的醫院，您放心，他會好起來的。”
這是沈千顏第一次從靳仲廷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簡單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出來，竟有種點到即止的美。
程玉梅也注意到了，他言辭間的親昵與自然。
她曾以為女兒嫁進靳家就是被推進火坑，可如今看來，山重水復之后，似乎有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真的嗎？君成真的還有救？”程玉梅荒原一樣的眼底閃過一絲微光，她忍不住看向沈千顏確認。
沈千顏朝她點了點頭，她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
“謝謝你，靳先生，謝謝你。”
“都是一家人，不必見外。還有，您叫我仲廷就可以了。”
“好。仲廷，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
靳仲廷出現后，程玉梅肉眼可見的精神了許多。
沈千顏還從沒見程玉梅對誰這么滿意過，她以前也是個挑剔的母親，那么多媒人帶著各家名門公子的照片上沈家說親，她一個都看不上，所以當她得知沈千顏要嫁給一個植物人時，她崩潰了，現在看來，這就是典型的植物人真香現場。
而靳仲廷也的確是實干家，他大致地了解了一下沈君成的情況后，就開始和醫院溝通轉院事宜，兩個電話來回的功夫，轉院時間和傳說中千金難買的廣博病房就已經安排妥當。
沈千顏和母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看著靳仲廷站在窗邊打電話的背影，內心升騰起一種久違的寧靜與安全感。
程玉梅似乎也是一樣的心情。
“仲廷看著很可靠。”程玉梅看了沈千顏，“你爸走得突然，君成又生死未卜，你嫁人之后，媽沒關注過你的婚事，是不忍心，也是不敢，今天仲廷過來之后，我忽然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你看他，長相身材實在太出色了，配你綽綽有余，我以前聽說他這個人又冷又狠，可今天見了面，發現他舉手投足間禮貌、紳士，半點沒有紈绔子弟虛浮的作風，和傳言并不一樣。你嫁對人了。”
沈千顏抿了抿唇，沒作聲。
靳仲廷永遠不會是她對的人，他有自己的愛人，現在幫忙聯系醫院，也不過是出于道義。
“媽，轉院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明天會有車過來接你們。”靳仲廷走過來，看著程玉梅安撫道：“廣博最大的特點就是中西醫結合，君成過去后會有臨床經驗豐富的專家醫生親自跟進，護工也是專業的，媽你不用事事自己盯著。”
他一口一個媽，叫得程玉梅心花怒放。
這樣的女婿，哪個丈母娘不會越看越歡喜呢。
“你的安排，我一定放心。”
程玉梅又和靳仲廷聊了一會兒，沈千顏默默地坐在旁邊，始終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弟弟沈君成這個擔子突然有人替她接過去了，她樂得輕松。
他們離開醫院時，已經是深夜。
“我的車在地下停車場，你在這里等我。”
“我自己開車來的。”
“鑰匙給我。”
“嗯？”
“我讓司機來開走，你坐我的車。”
沈千顏心想有必要這么麻煩嗎？但再轉念一想，醫院距離孤月山莊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又困又餓，的確沒有力氣再自己開車，索性全聽他安排。
夜里風涼颼颼的。
沈千顏裹進風衣站在燈火通明的大廳門口，看著那輛黑色的邁巴赫從地下車庫的方向駛過來，停到她面前，拉門上車的時候，她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詞“有人可依”。
今夜實在是矯情過頭了，她想。
邁巴赫的內飾足夠大氣，車里不需要任何裝飾，已經將奢華兩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沈千顏坐上副駕駛座，低頭扣安全帶時，忽然瞥見座椅下面有一支dior的口紅，靳仲廷的身邊除了穆萊茵沒有其他女人，這只口紅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的。
也不知道穆萊茵的口紅是無意落在這里，還是有意宣示主權，總之，這一刻，沈千顏心里的安寧頃刻被擊得粉碎，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不是真正屬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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