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鐵血小千戶 > 0155 先禮后兵
  只見這個郭老鴇為了掩蓋歲月的摧殘,在臉上打了厚厚的一層膩子,整張臉白得有些嚇人,唯獨唇邊的一顆紅豆大小的黑痣,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一說起話來這顆黑痣,便是上下翻飛,幾乎成了整張臉的主人,顯得異常熱鬧。

  只聽她一張巧嘴,先把董婉青恭維了一番:“哎呦喂!奴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東家大小姐來了,我只當是個俏公子呢!居然沒認出大小姐的身份,我這對招子真是沒用,不如挖了去喂野狗算了!不過大小姐的樣貌這樣俊俏,奴家見了這么多人,就沒有比大小姐更強的,就光顧著看,忘了動腦子,還請大小姐恕罪……”

  聽了這樣的恭維,董婉青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沉著臉說道:“你少說廢話,這位蕭大人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就可以了,無關緊要的字一個也別說,懂了嗎?”

  這郭老鴇子一生之中打過交道的人不下上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愛聽恭維、愛被拍馬屁的,然而遇到幾個柴米不進的倒也沒有什么稀奇。

  因此聽了大小姐的吩咐,她趕緊閉上她那張碎嘴子,答應一聲:“行!奴家知道了。”

  董婉青替蕭文明多調教了兩句這老鴇子,讓他說起話來也方便了許多。

  于是蕭文明便開門見山問道:“聽蘇舜欽姑娘說,你說過,那桑忠昌曾經犯下過殺人奪妻的大案,并且至今逍遙法外,有沒有這事兒?”

  蕭文明原以為提起這樣的大案要案,這老鴇子回答的時候多少會帶點猶豫,沒想到她卻回答得異常干脆:“有,有這事兒!”

  聽老鴇的回答是這樣干脆,蕭文明喜出望外:“哦,那你仔細說說到底怎么一回事兒?”

  沒想到這時這郭老鴇卻猶豫了:“蕭大人這么問,奴家倒也不敢把話說死了。其實這事兒,奴家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

  蕭文明眉頭一皺:“你這老鴇子是在耍我的嗎?道聽途說的事情,怎么被你說得這樣真真的?”

  其實那老鴇也有自己的理由:“這檔子事兒,到處都在傳、人人都在傳,傳的人多了,不真也變真的了。”

  “你這意思是很多人都知道桑忠昌犯了事兒嗎?那為什么沒人報官呢?”

  “報官?報什么官呢?他老爹就是官,更何況殺的又不是自己的人,奪的又不是自己的妻,憑什么出頭觸這個霉頭呢?”

  郭老鴇這幾句話說的雖然喪氣,但也是事實。

  桑忠昌這人不是什么好貨色,他爹桑淳元的勢力又那么大,只要事情不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不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誰敢跟他們來個魚死網破?

  “那事主呢?都被逼到這個份上了,他們也不去報官嗎?”

  老鴇說道:“奴家聽說——只是聽說——這桑忠昌欺負的乃是一副絕戶人家,殺了人丈夫以后,就剩下個小寡婦一個人。她倒也是去報過官的,卻被金陵府、江南道衙役給壓了下來。她現在是求告無門,想死的心都有了!”

  蕭文明越聽,越覺得這老鴇子說話越是覺得不對勁,可他卻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

  還是溫伯明替蕭文明提出了問題:“你這話說的倒奇。你分明是說,桑忠昌殺人奪妻的案件,是你道聽途說來的,可為什么對其中的細節卻這樣了解呢?豈不自相矛盾了?”

  被點破心思,那一臉從容的老鴇子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慌張。

  但她畢竟閱人無數、經事無數,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唉!溫先生果然是位大才子,我們家蘇姑娘沒有看錯人。我才說了幾句話,就被溫先生抓住了破綻……”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那位被害的事主,其實是一位從良的歌姬,同郭老鴇早就是熟人了。那桑忠昌垂涎于她的美色,卻又求之不得,又打聽到她的丈夫是一個父母雙亡的窮秀才,便派人將他殺了了事。

  想著死了丈夫,那小寡婦無依無靠的,便只能穩勝于他了,然而桑忠昌究竟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那女子雖然曾經流落風塵,但氣節也就是十分的堅毅,寧可守一輩子的寡,就是不肯讓桑忠昌得手。

  因這歌姬原本也是青樓中的女子,贖身出去嫁了個讀書人,原本被姐妹們都認為是得了好的歸宿,卻不了禍從天降,給自己弄了個家破人亡。

  圈里的姐妹提起來,無不是扼腕嘆息。其中經濟寬裕些的,多少給她一些碎銀子,讓她能夠活下去,除此之外便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了。

  畢竟青樓女子也都是泥菩薩,在苦海之中任意翻騰、隨波逐流、自身難保,就連自己都顧不了,哪還有心思顧別人呢?

  偏偏蕭文明忽然問起這件事情來,那這姓郭的老鴇子便也趁機順勢提了出來,說不定真能依靠蕭文明的手段和力量,替這位姐妹申冤呢!

  說清楚了事情的本末由來,蕭文明越發覺得這個姓郭的老鴇子的話十分可靠,不像是在編著話誆自己:“那我問你,這女人現在人在哪里?”

  郭老鴇想也不想就回答:“現在就住在城西的鶴鳴寺里。”

  “鶴鳴寺,他怎么跑到和尚廟里去了?”

  “啊,這我也不知道,大概也是受了高人的指點吧!鶴鳴寺是江南名剎,每天不知有多少太太小姐前去進香,主持大師又是個老好人,就暫且住在那里,等著有沒有伸冤的機會。”

  機會終于被她等到了,在江南到這個地方,被桑忠昌盯上了,恐怕能幫她、敢幫她的人不多了——而蕭文明就是不多的人其中的一個。

  并且蕭文明可不是想要一味地被動防守,而是要主動出擊,將桑忠昌砍了頭、將桑淳元拉下馬,從而一勞永逸地徹底解決這個麻煩。

  這時的蕭文明已經隱隱的意識到了,或許通過這件案件,蕭文明將迎來對桑忠昌和桑淳元總決戰!

  決戰在即,蕭文明總不免多問幾句——就算不指望能夠旁敲側擊再問出什么線索,但至少也要排除掉自己內心中的疑慮。

  “我說你這老鴇子,你這樣把桑淳元的丑事抖落出來,就不怕得罪他和他爹嗎?”

  那老鴇子的回答的思路顯得十分清晰:“怕,當然是怕的,可他姓桑的再厲害也不能一手遮天吧?然而我卻是要靠著東家過活的,東家既然要對付姓桑的,我總不見得這時候,還把胳膊肘往外拐吧?”

  這老鴇子想的這樣透徹,倒也并不容易,比起許多自詡飽讀詩書的人,不知強到哪里去了!并且在這個時候,她還能有半句仗義執言,也算是這家伙良心未泯。

  蕭文明已在心中,已替她暗暗記上了一筆。

  既然已經拿到了整治桑忠昌的線索,對于對付桑淳元這件事情,蕭文明的心中似乎平添了幾分底氣。

  幾番商量下來,就仗著這點若有似無的線索,就直接同桑忠昌和桑淳元展開正面沖突,未免有些不智,還是應當做好兩手準備。

  背地里查訪案件的事情要做,明面上的場面話也要講!

  畢竟為了同桑淳元說話,蕭文明已經把蘇州知府湯光耀、臨海知縣牛慶東都請過來了,他們既然來了,總是多少要發揮一些作用的,否則這一路的盤纏蕭文明不是白花了嗎?

  同人打交道,素來都有“先禮而后兵”的講法。

  “禮”是人人都會講的,無非就是客氣一點,但“兵”則不是人人都有的。

  而這個“兵”字并不是說手里掌握的多少軍隊,談不出來,就能把人家給揚了,而是講你手上掌握了多少別人無法硬剛的實力,讓別人看了就不寒而栗,自然也會跟著你去講“禮”……

  對于蕭文明而言,能夠威脅到桑淳元的底牌,其實也就他的兒子桑忠昌這么一張。

  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因此這張底牌一定要捏在手里,捏住了就不能放,并且要把這張牌打出最大的威力。

  而桑淳元則是一個高明的對手,他不可能任憑蕭文明捏著牌而不做任何的反制措施。以他的老謀深算,蕭文明剛剛出現在金陵城中,他就已經知道蕭文明來此的目的,絕不可能束手就擒,必然也是會有后續的動作的。

  而且他十有八九也知道,桑忠昌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是自己唯一的軟肋,一定會動用一切的手段和資源,加固這條軟肋。

  對于桑忠昌犯下的大罪,雖然桑淳元定然是怒火中燒,但出于大局的考慮,他一定是會替兒子掩飾過去的。

  那怎么掩飾呢?

  無非就只有兩種手段。

  第一種,就是解決案件:通過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讓事主撤案不再去鬧。雖然在大齊朝,殺人奪妻屬于是官府必須過問的公訴案件,但現在官府本身就在桑淳元的手里,只要是事主不上告,官府自然也就可以當成不知道。

  第二種,就是解決報案的人。如果事主的工作做不通,咬死了就是不肯撤案的話,那就對不起了——是你不是抬舉,不是我不給你活路!既然你想同我拼個魚死網破、同歸于盡,那與其是我死,不如你死好了,干脆把你也殺了,從此不再開口,案件也就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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