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選擇，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聽著男人鏗鏘有力的聲音，夏可蘭心頭一凜，那曾深埋在骨子里的冷戾果斷在近一年的家庭溫情中似乎被淹埋了，但這一刻被徹底喚醒。
她神色凝肅，一字一句道，“爸，你知道的，未來的天災只會越來越嚴重。日子只會越來越難，咱們不是救世主，咱們還有媽和朵寶要保護。在你想要伸出援手時，一定要掂量自己的能力，不要把自己搭進去了。否則我和海洋，小沖，還有媽，朵寶都會擔心難受的。”
衛建國看著兒女們殷切又警惕的目光，神色一凜，點了點頭。
這時候，一聲稚嫩的“咿呀”叫響，從墻角響起。
他們一回頭，就看到穿成一顆毛球狀的小家伙，竟然爬出了兒童房。
夏琴站在一邊，一臉為難又無奈地道，“朵寶堅持要出來，你們這在商量啥呢？要說啥進屋慢慢說，瞧瞧你們都出來多久了。老衛，你睫毛都結冰了。哎，朵寶，你快看你姥爺睫毛上是不是長水晶了？”
衛建國看到小家伙邁著小手小腳腳，飛快地往他腳邊爬過來，噴出一口一口地熱氣，小臉一下就被凍得紅通通的了，爬過來時還打了個噴嚏。
他趕緊把小家伙抱了起來，眉間的褶子一下燙平了，“哎喲，姥爺才出來這一會兒，朵寶就想姥爺了！走，咱們回屋吃糖糖去，叫你媽拿個奶酪棒子。爬了這么長一段兒，得獎勵一個棒棒糖。”
老人一下笑出聲，大步回了屋，還回頭吆喝其他人。
夏可蘭挽住了衛海洋的手臂，兩人相視一笑。
－
入夜時。
衛沖蹲在陽臺邊，看到了一些屋子里亮起的燭光。
數了數，足有七八戶人。
夏可蘭暗忖，不管在什么時候，總有一些人家有所準備，創造著希望。
“報告，現在溫度，零下67.8度。”
衛海洋朝父親點了點頭，衛建國拿起了已經回溫充好電的喇叭，站在了樓道的窗口邊。
“同志們，同志們，現在室內溫度是零下67.8度。”
“同志們，在當前這個溫度，如果沒有足夠的防寒設備，徒步走在冰雪天里，不出半小時就會被凍成冰棍兒。請大家盡量待在屋中，千萬不要外出。否則，低溫會造成人體失溫癥，體溫低于25度，只有醫院急救才可能救回來，請大家千萬不要外出。”
“同志們，同志們，現在情況困難，請大家盡自己所能，努力做好保暖工作，等待國家救援。”
“同志們，現在室外溫度零下76.5度。”
“同志們，這樣的極寒天氣可能還會持續兩到七天，請大家封好門窗，留出兩個通風口。若是燒火取暖，一定做好通風工作，以免造成有害氣體中毒。”
“同志們，現在天然氣還可以使用，請大家注意好通風，以免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同志們，國家一定會想辦法給咱們救援的，大家盡量做好自我防護，千萬不要出門。我們每天中午12點，晚上6點，給大家做一次溫度報告。”
“大家一定要堅持，活下去啊！”
“同志們，現在室外溫度零下78.5度，今天的播報結束，大家明天見！”
衛建國說到最后時，只感覺肺部呼入的冷空氣宛如化成千萬冰針，扎得肺部隱隱作痛，寒風吹得渾身冰涼一片，即算他全身都包得嚴嚴實實，還有防風眼鏡，也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掉進了冰湖中。
等他回到屋中時，手指頭都僵得沒法動了，夏琴眼中噙著淚，用力地給他搓手腳。
一邊低聲咽咽地說，“這下滿意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年紀的人了，老像跟嫩頭青似地往前沖。真是的，現在叫冷叫疼，要沒有我們給你當后勤，你就是一人肉冰棒子了。”
“小琴，謝謝你。這輩子能遇到你，我死……唔！”
“瞎說啥呢！腦子給凍傻了，大舌頭了，就別說話！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從現在開始，我也學朵寶一樣，今晚我不想理你。”
衛沖仿佛被戳到了，一下跳起來，“琴姨，你說啥？朵寶昨晚不跟我說話，是因為我得罪她了？啊，朵寶，你說話，我哪里得罪你了，啊啊啊？你居然一整晚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肝兒都碎成一片片冰渣渣了……”
被這一打岔，二佬的情緒又有點兒接不上了。
夏可蘭笑看家人們一眼，回頭從兜里掏出了一個烤熱的桔子，塞給衛海洋。
“清熱，潤肺，消痰，化氣。”
“謝謝。”
烤過的桔子，又暖又酸又甜，還帶著點兒苦澀。
但也就是這絲苦澀，才有清熱解毒的療效。
不好吃，但很有效。
極寒的第二晚，悄悄過去了。
到了第三天時，衛沖出去報溫度后，回來時雙眼發光。
“嘿，有人敲鑼打盆子回應我了。”
“今天中午是58.8度，比昨天的同一時間點，低了2度。”
晚上時，衛海洋去報了溫度，夏可蘭陪在一邊，看到了不少窗戶點亮了火光，一晃一晃地仿佛在回應他們，有大膽的人在樓道窗口邊大力敲盆子以示回應。
看著那些閃爍的光，聽著那些有力的敲擊聲，這個極寒的夜，似乎沒有初時那么恐懼可怕了。
希望，就在這些火光和聲音中，悄悄傳遞著。
－
喬家所在的四單元，距離衛家的六單元，是一個斜對角的距離。
喬家老大拿著家里的大鐵盆，哐哐地敲得整幢樓都震天價響。
他媳婦兒也跟著猛拍娃娃的響鈴鼓。
兩人在窗口鬧騰了足有五六分鐘，就被喬主任叫回了家。
沖進屋里時，暖意一下撲面，嗆得喬家老大直打了好幾個噴嚏。
喬主任家里有碳，其實是因為喬夫人跟著夏琴種菜，準備著冬天開溫室大棚時用的碳火。當時喬夫人瞧著碳便宜，就先進了100多斤，還被喬主任罵了一頓，嫌棄太多了，他們沒有頂樓空間，堆都堆不住。把廚房的陽臺位置，都給堆滿了，還有一些不得不放到了防護欄里，但也擋住了光線，讓他好一陣兒不痛快。
結果這會兒他們全家人都慶幸喬媽媽的“瞎折騰”，否則全家人估計都要交待在這極寒天里了。
喬家老大性子跳騰，之前聽到衛家報溫度時，就提著家里的大盆出去響應號召了。開始喬主任還不好意思，覺得太招搖了。
沒想到，這一陣兒敲下來，還有其他單元的也跟著呼應。
他擦了擦再次被霧氣弄花的老花鏡，聲音微微哽咽，“沒想到這一鬧，精神似乎都好一點。困難時期，這精神建設工作更得做起來。等風雪停了，咱家也得弄個大喇叭，給大家振振士氣。”
極端環境下，人類能拼著活下來，靠的就是這股子不畏艱難的心氣兒。
喬家媳婦突然道，“爸，剛才我聽這個報溫，好像比昨晚低2度了。會不會，已經在慢慢升溫了，風雪快停了？”
聞言，喬家人都抬起了頭，眼中透露出十足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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