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天唐錦繡 >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心有所動
  活在當下,還是憧憬未來?

  程咬金從房俊的話語之中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而素來追逐利益的他在房俊走后呆愣愣的站在杜陵的陵園里,周遭青松碎瓦、雜草灌木,心頭居然有幾分莫名的激蕩。

  他不似李靖那樣兵法當世第一、著書立說注定名垂千古,也不似李勣那樣把持軍政的當朝第一人,任是功勛再高,終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青史之上似他這種人數之不盡、比比皆是。

  除去追逐名利,讓下半輩子活的更加恣意快活一些,順便給兒孫們謀求一個萬世不拔之基業,還有什么訴求呢?

  但是此刻站在杜陵之下,仰望著那厚厚的封土,忽然醒悟這世上哪有什么萬世不拔之基業?

  秋去春來,潮漲潮落,所謂的榮華富貴就好似這枯樹雜草碎石荒冢,連一片絢爛的云煙都不如……

  翌日清晨,程咬金剛剛睡下不久便被牛進達喊醒:「蘇加又來了。」

  程咬金晃了晃腦袋,抓過衣裳披著,打個哈欠道:「晉王那邊急了,估計是知道我昨夜帶著親兵出營卻不知所蹤,認定我與陛下那邊有所聯系,讓他進來吧。」

  昨夜從杜陵回來之后,一個人坐在營帳內想了半宿,直至天明才睡,這會兒被喊醒明顯睡眠不足,不僅幽幽嘆了口氣。

  想當年他精力充沛,行軍打仗時常數日不眠不休依舊神采奕奕,如今不過是熬了幾夜便精力難濟,人不服老不行。

  現在看來,以往所孜孜不倦追求的功名富貴似乎果真沒什么大用,到了這樣的年紀,連女人都玩不明白了,還要什么***厚祿、封國傳家?

  就算當真留下一個封國,自己死后兒子們又能守得住多久呢?

  二十年或者五十年后,自己也如同漢宣帝那樣埋在陵墓之中,周遭荒草枯樹,子嗣斷絕無人祭祀……

  與那亙古不變的星月山河比較起來,忽然覺得一生的追求都沒什么意義了。

  牛進達悚然一驚:「大帥是說軍中有晉王的眼線?我這就讓人好好追查,定要將叛賊揪出來!」

  「算了吧!」

  程咬金打著哈欠擺擺手:「何止晉王的眼線?陛下的,李勣的,甚至房俊的……幾萬人馬難免有人被收買泄露軍中消息,咱們在別人的部隊不也是這么干的?這種事別上心,就算查也查不清楚,今天揪出一批,明天人家又收買一批……去吧,將蘇加叫進來,看看晉王那邊有何訓斥。」

  「喏!」

  牛進達只得作罷,轉身出去,未幾,蘇加大步入內。

  蘇加上前見禮,見到程咬金一臉困頓精神萎靡,意有所指道:「秋日乍涼,夜里更是風清露冷,大帥還是盡量減少外出才好,否則若是不慎染了風寒,實在不妥。」

  程咬金耷拉著眼皮,請蘇加入座,沒好氣道:「老子一輩子肆意妄為,就連太宗皇帝在的時候都一笑置之,你好大的臉敢管老子的事兒?老子想去哪兒就去哪,想干啥就干啥,看不慣也得給老子憋著。」….

  蘇加面上神情有些尷尬,這話顯然不是對他說的,而是警告晉王:老子還沒答應你呢,一切皆有可能……

  他干脆直言道:「末將此次前來,乃是奉晉王殿下之命,先前令郎被鄂國公擊敗俘獲,送往潼關關押,晉王殿下不忍以俘虜對待,故而令其居于軍營之內,不曾有半分苛待。此番舉兵南下,將令郎帶在后軍之內……」

  程咬金面色一變。

  后軍?

  據戰報所言,晉王的后軍留在銅人原營地試圖阻擋薛萬徹的右武衛,已經被團團包圍、插翅難飛,覆滅乃遲早之事,或許今日上午便能收到崔氏私軍全軍覆滅的戰報,若是程處弼留在后軍,兵兇戰危之下,難道…

  …

  蘇加故意頓了一頓,見到程咬金神色變幻,笑道:「大帥您誤會了,殿下豈能將令郎留在斷后的軍隊之中遭受兇險呢?今日下午,最后一支軍隊也將渡河抵達白鹿原,令郎便在軍中。殿下命末將前來,乃是告知大帥莫要擔憂,只待令郎抵達白鹿原,馬上派人送來,也算是殿下的一點誠意。」

  程咬金哼了一聲,誠意?屁的誠意!

  說的好聽,可若是自己這邊不答允晉王的條件,或許送回來的就是自家兒子的首級……

  他面色陰沉:「晉王是想威脅我?」

  蘇加忙道:「斷無此意!晉王殿下對大帥素來倚重,一心想著與大帥合兵一處、并肩作戰,開創皇圖偉業,豈能有半分戮害之心?您多慮了。」

  程咬金知道自己猜的沒錯,晉王從自己軍中眼線口中得知夜半出營,所以這會兒有些坐不住了,唯恐自己被陛下對條件打動,進而向陛下宣誓效忠。

  算一算時間,大抵是自己昨夜出營之時,消息便已經送出去……

  兒子當然重要,但是與家族大業相比就弱了一層……呃,好像現在看來家族大業也就那么回事兒……

  房二這個蠱惑人心的混賬東西……程咬金心里罵了一句,對蘇加道:「回去告訴晉王殿下,犬子無德無才實為吾家之累贅,若晉王殿下能用得上,殺了烹了煮了祭天都可以,若當真能為殿下分憂,實是犬子之榮幸。」

  蘇加無語,看著程咬金的面色觀察不出這番話的真偽,只能問道:「昨夜商談只是,不知大帥可否有了決斷?」

  程咬金道:「我還在考慮呢。」

  蘇加:「眼下局勢緊迫,若拖延日久,恐怕……」

  程咬金瞪眼睛道:「局勢緊迫的是晉王殿下,非是我,難道要我為了遷就晉王殿下就要將身家性命不經考慮都押上去?晉王殿下寬厚仁愛,必然是彼等鷹犬曲解上意、迫害于我,連累殿下遭受刻薄之名!來人,將此獠拿下,綁縛殿下面前問罪!」

  「喏!」

  門外親兵沖了進來。

  「慢慢慢!」

  蘇加嚇得魂飛天外,渾身起了一層白毛汗,急忙起身阻止沖進來的親兵,沖著程咬金連連作揖,告饒道:「大帥說什么就是什么,末將再不多言行不行?這就回去向殿下復命,您就饒了我這一遭吧!」….

  他知道程咬金不敢害了他性命,可若當真被綁縛殿下面前,縱然證明他并未「曲解上意」,一個「辦事不利」「軟弱無能」的印象也絕對跑不掉,前途盡毀啊……

  程咬金斜眼睨著他,冷哼道:「哼!今日給尉遲老黑一個面子,不與你計較,若是再敢在老子面前聒噪不休,當心你的腦袋!來人,送客!」

  「喏!」

  「蘇將軍,請!」

  看著左右兩邊虎視眈眈的親兵,蘇加只得說了一聲「末將告退」,趕緊退出中軍帳,在幾個親兵押解之下灰熘熘處了左武衛大營,返回白鹿原。

  *****

  潼關。

  黃河奔騰咆孝,一河之隔的關城在轟鳴聲中佇立,緊扼著河畔一條縱貫東西的道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城內城外,一片喧囂。

  晉王雖然率領大軍南下,但依舊留下千余兵卒駐守潼關,縱然無法抵御敵人攻勢最終陷落,總歸能夠拖延幾日也好。孰料劉仁軌與鄭仁泰水陸并舉一齊殺到潼關城下,兵卒悍勇戰略得當,短短半日之間便攻陷潼關。

  守城叛軍盡皆被俘,圈禁一處予以關押。

  同時,水師在潼關外側的黃河碼頭停靠,無數來自于江南的糧秣輜重、軍械兵刃運到關內,滎陽鄭氏也幾乎抽空家底,將僅余的輜重

  捐贈出來,由水師艦船運抵潼關。

  無數物資匯聚于潼關,再加上兩支軍隊將近兩萬人馬進駐關城之后就地整編,熱鬧非常。

  秋日的天氣雖然夜晚涼寒,但白日里若是無風無雨,秋老虎肆虐起來也讓人熱得受不了。鄭仁泰從軍中整頓部隊回來,身上甲胃被曬得滾熱,大步進入城關下的中軍營坊之內,陰涼的環境讓他吁出一口氣。

  坐在書桉之中處置軍務的劉仁軌見他額頭汗水涔涔,笑著起身,拎著茶壺給他倒了一大杯溫茶水遞過去。

  兩人一同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鄭仁泰接過水杯,到了一聲謝,仰頭將一大杯茶水喝干,舒服的抹了一把臉。

  然后看著劉仁軌,問道:「潼關已然攻陷,晉王后路斷絕,何不乘勝追擊,將其在抵達長安之前徹底消滅?戰爭之中從無必勝之事,萬一陰差陽錯被晉王抵達長安城下,局勢必然出現反復,說不準就會引發何等變故。」

  自攻陷潼關以來,劉仁軌命人整頓軍隊、運輸輜重、加固城防,但就是沒有起兵南下追擊晉王的意圖,這讓鄭仁泰有些不解。

  雖然知道皇帝那邊必然對整個戰局有著全盤考量、多方設計,但就算引君入彀之計,也不該讓晉王如此從容不迫的向南運動,逼近長安吧?

  誰都知道眼下關中地域之內不知多少人都在著晉王動向,一旦晉王抵近長安使得局面看上去對他極為有利,那些旁觀者或許就會起兵呼應,圍攻長安。

  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縱然皇帝再是自信,安排再是縝密,也不應如此犯險。.

  公子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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