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天唐錦繡 > 第九十四章 相處
  袁天罡不說,房俊尚未意識到其中之風險。

  放在后世,尋龍點穴之術或許只能作為盜墓掘墳的輔助手段,神秘固然是很神秘,但也僅此而已,頂了天還能給人堪輿風水、當一個“風水先生”。

  然而在古代,這種技術本身神奇之余便蘊含了極大的風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懂得這門技術,能夠幫助帝王尋找龍脈安葬陵寢,那么也能找到龍脈予以發掘……

  這種人,要么為我所用牢牢控制,要么人道毀滅渣滓不剩。

  豈能任由你到處蹦跶?

  袁天罡看著房俊慢慢變白的臉色,揶揄道:“還學不學?老道說話算話,你若想學,定然傾囊相授,絕不藏私!”

  房俊正色道:“道長一身藝業,學究天人,晚輩愚笨,豈能學得到精髓?若是耗費心血最終卻只能習得皮毛,到得晚年依舊一事無成,那么不學也罷。”

  袁天罡指著房俊,對孫思邈說道:“你看看,我說他有裴世矩之無恥,沒說錯吧?明明是嚇得膽子都快破了,卻還能滿嘴胡說給自己找一個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

  孫思邈卻道:“二郎可是府中有事?”

  房俊搖頭道:“并無要緊之事。”

  孫思邈頷首,道:“那便留下來吧,晚上老道整治一桌素齋,咱們憑窗賞月,也品味一番曹孟德‘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慷慨暢快。”

  雖然他的年歲跟房俊相差快有一百歲,不過很驚奇的是,房俊每每都會有新奇的話題和觀念,令他這個見慣人世浮沉風云激蕩的老朽情不自禁的被其吸引,這是一種靈魂上的碰撞,對于講究修身養性的道家名仕來說,尤為看重。

  時不時的跟房俊寥寥,孫思邈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看透有限的生命最遙遠之處的精彩未來……

  房俊沒有答允,只是拿眼去看袁天罡,嘴上說道:“孫道長的素齋,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珍饈,晚輩求之不得。只是晚輩固然寡廉鮮恥,卻也不愿做一個惡客……”

  袁天罡冷哼道:“愿走就走,愿留就留,這等話語拿來說與誰聽?”

  他倒是也想房俊留下來,以便探討一下說服李二陛下的方略,畢竟這小子乃是李二陛下面前最最得寵的女婿、大臣,對于李二陛下性情之了解,定然非是他這等閑云野鶴可以比擬。

  若是房俊愿意出謀劃策,成功的幾率必然大大提升。

  只是這嘴上卻不肯寬松分毫……

  *****

  孫思邈整治素齋的本事天下一等,房俊拿來忽悠人的“藥膳”理念,在人家孫思邈面前就是個渣渣。

  自古以來,華夏民族就講究“藥食同源”,什么東西可以吃,什么東西不能多吃,什么東西服食之后會對身體產生何等反應,早已摸索出一套成熟的規律,從口口相傳,直至形成文字,傳諸于后世。

  在華夏老祖宗眼里,這世間萬物幾乎就沒有不能吃的,區別只在于吃多吃少,如何吃法……

  孫思邈一生醉心于醫術之道,精擅藥物之本,故而對于“藥膳”尤為精通,養生祛病之余,更是口味鮮美。

  與孫思邈沉迷于一道所不同,袁天罡則涉獵廣泛。

  相人、觀星、堪輿等等盡皆精通,最擅長堪輿之術,但最感興趣的,卻是觀星之道……

  酒至酣處,這位名傳千古的道士將各種觀星術語隨口道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面對袁天罡層出不窮的天文術語,房俊頗有些無言以對。

  比如,袁天罡說其實太陽非是一成不變,《淮南子》中說“日中有踆烏”,戰國之時亦有記錄“日中有立人之像”……

  房俊能怎么說?

  能告訴袁天罡那是太陽黑子在活動?

  說出來簡單,但是解釋起來太麻煩,以唐朝人的物理知識,根本不可能明白“太陽黑子”之存在……

  不過華夏先祖的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族群,兩千年前記錄下來的詳盡的種種天文現象,到了二十一世紀成為舉世公認的權威。

  而房俊自身擁有著超越時代的知識積累,也給予兩位道家奇人足夠的震撼。

  比如憑窗而坐,明月當空,袁天罡對“月食”發表了看法:“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光盡也。”

  這其實是張衡在天文奇書《靈憲》之中對于月食的闡述,已經完美的意識到太陽、地球、月亮三者之間的關聯,只是未能進一步發現三者之間公轉與自轉的規律,然則已然非常了不起。

  房俊則說道:“日食與月食,素來被視為天降警示,歷史之上曾有無數次的記載,盡皆見于案牘。若是能夠將其一一列舉,通過數學詳加計算,發掘其中之規律,或者可以盡窺天地之秘。若是自有其規律,那么是否可以測算出其中之具體數值,以便預測一下的日食與月食呢?”

  事實上,房俊是知道這個數值的,那邊是十八年零十一天,也就是“沙羅周期”,每過這段時間間隔地球、太陽和月球的相對位置又會與原先基本相同,因而前一周期內的日、月食又會重新陸續出現。

  只要觀測點不變,那么十八年零十一天之前在此地觀測到了日食或者月食,那么十八年零十一天之后,依舊會發生。

  孫思邈對這些不感興趣,告誡道:“日為陽精,人君之象,月為陰魄,群臣之輔,而天降警示,與帝王之德行、大臣之忠奸攸關,豈能妄加論斷?免遭不測之禍矣!”

  自古以來,天相迥異,都會與人世間的一切相對照,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問世之后,更是將這一現象推動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君王失德,上天便會以迥異之天相降下警示,為了回應上天、改過自新,往往要下詔罪己,并且祭祀天地、大赦天下。

  這等事最是挑撥帝王之底線,如何能夠輕易碰觸?

  袁天罡與房俊卻對此不以為然。

  越是精通天文之人,越是對那些“天人感應”之說不屑一顧,幾乎所有的天文現象都存在著規律性,如果沒有,那就是你尚未發現其規律。

  這就說明天地運轉是有著固定周期性的,比如房俊所言尋找日食、月食的規律,其實這個規律早已發現,只是礙于計算方法,未能精確到某一天、某一個時辰,只要找到了方法,其實這并不難。

  這跟君王是否失德又能有什么關系?

  君王再是君臨天下,亦無法左右天相之運轉。

  而房俊更是清楚所謂的“天人感應”都是扯淡,那全部是董仲舒炮制出來試圖限制軍權的把戲,希冀于用這種天降警示的方式來約束君王的道德底線,使其心存顧忌,不可一意孤行,要聽從儒家的勸諫,與儒家共治天下……

  這一夜三人聊得興起,直至子時末,方才抵足而眠。

  ……

  翌日清晨,房俊洗漱之后享用了清單的早膳,在小道士莫名崇拜的眼神之中帶著部曲家將返回長安城。

  此時天剛微亮,遠處山巒之中縈繞的霧氣尚未消散,城門處出入的行人也并不多。

  房俊打了個哈欠,坐在馬上緩緩走向城門,前頭的幾個乞丐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破舊的衣衫,身后還背著破敗的斗笠,從后看去自然看不見相貌,但依稀可見身板尚算健壯,前后魚貫來到城門前,被守城兵卒攔下。

  房俊策騎緩行,放慢馬速,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幾個乞丐。

  此刻進出城的除了商販尚有官吏,人數并不太多,算不得擁擠,卻也絡繹不絕,這幾個乞丐混在人群之中,也并不惹眼。

  實際上這等乞丐平素隨處可見,大唐雖然正逢盛世,但天災人禍不可避免,流民無法杜絕,房俊純粹是忽然間想到了前世某一位肥頭大耳的家伙說的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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