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天唐錦繡 > 第一百二十章 人選(續)
  古往今來,官場之上凡事都講究一個“自謙”,皇帝要犒賞臣子,臣子不能直接領受,而是要謙虛的“辭謝”,認為自己不夠格,實在是皇帝錯愛,請收回成命,如是來回幾次,臣子才“勉為其難”的領受,彰顯不居功自傲的高貴品格,否則就要受到詰難嘲諷,認為吃相太難看。

  同理,對于有一定地位的大臣,哪怕皇帝勒令其辭職,亦要由這位臣子先行上書,主動請求“辭職”或者“致仕”,皇帝還要假惺惺的數次挽留之后,才準予所請。

  不能將苛待臣子的罵名留給皇帝……

  眼下長孫無忌推薦蕭銳擔任瀚海都護府的大都護,作為蕭銳的父親,哪怕蕭瑀心里頭一萬個認為自家兒子當之無愧,也得自謙一番,予以拒絕,否則就會被人認為驕縱自大。

  李二陛下的本意,便是雖然長孫無忌推薦,說辭又無可辯駁,但我實在是不滿意,卻不好直接拒絕,畢竟要顧及你的面子,所以你自己謙虛一番,自己拒絕吧,然后我便順坡下驢,駁回長孫無忌的這個提請。

  放在往常,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以蕭瑀的智商,眨眼之間就能夠反應過來,然后配合皇帝將這一出戲演好。

  君臣之間,這種事也不是干過一回兩回,極有默契。

  然而現在,蕭瑀心里想的卻跟皇帝不一樣……

  蕭嗣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

  什么里應外合,什么“死間”都是扯淡,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房俊為了挽回蕭家的名譽,拎著腦袋哄騙皇帝。現在蕭嗣業的事跡在觀眾各地競相傳頌,連帶著蕭家的名譽水漲船高,使得族中上至耋老、下至孩童,盡皆吐氣揚眉與有榮焉。

  南梁貴胄、詩書傳家的蘭陵蕭氏,還真就未出過這等壯烈之子弟……

  旁人不知其中隱情,自可傲然四顧理所應當,他蕭瑀每每聞之,卻是羞慚滿面,無地自容。

  便越發記著房俊的好。

  好姑爺啊……

  現在皇帝問及,蕭瑀卻不能像以往那般謙虛辭謝。

  雖然以前都是這般謙虛幾句,然后皇帝溫言勉勵一番,將賞賜落實。大臣們不居功自傲,皇帝有功必賞,大家落得個皆大歡喜。

  但是現在不行。

  因為他唯恐一旦自己謙虛的說幾句,旁邊覬覦這個瀚海都護府大都護職位者,會出言攪合,致使皇帝改了心意,不再容用蕭銳出任這個大都護。

  雖然這種概率很低,但絕非不可能。

  試想,房俊冒著“欺君之罪”的悖逆之罪,將蕭嗣業通敵叛國之事實加以掩蓋,更顛倒黑白的將“叛國”說成“死間”,一旦這等事情泄露出去,將是何等大罪?

  一個前途似錦的少年高官,注定了將來登閣拜相的人物,因此而遭到皇帝治罪甚至貶為庶人……且不說蕭家從此失去一個將來強硬得不能再強硬的靠山,單單只是內心的負罪感,也讓蕭瑀不可接受。

  人家待我如明月,我豈將心向溝渠?

  唯有拿下瀚海都護府這個職位,將漠北盡數掌控在手中,使得蕭嗣業這件事有任何的紕漏都不可能傳揚出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既全了房俊的回護之心,亦能夠使得這件事蓋棺定論,再無變故,不使得家族名譽因蕭嗣業而遭受玷污……

  蕭瑀心念電轉,在李二陛下問話之后,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按理來說,長孫無忌舉薦劣子,老臣應當避嫌……然則昔日韓非子有言: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老臣不敢自比韓非子,但是劣子自幼聰慧,性情沉穩,這些年歷經戶部、太常寺,多有政績,擔任瀚海都護府之大都護,當可以穩定漠北局勢,安撫鐵勒諸部,消弭帝國北疆之兵患,當仁不讓。”

  呵!

  殿上大臣盡皆詫異,紛紛看向蕭瑀。

  這般“王婆賣瓜”的做派,可不似蕭瑀一貫的作風……

  但既然人家都這樣說了,再是眼饞這個職位,總歸不能去當著蕭瑀的面兒說你兒子不合適吧?

  那就是結仇了。

  李二陛下心里猶如堵了一塊石頭……

  娘咧!

  這蕭瑀不按套路來呀,怎么回事?

  可是自己問了話,人家蕭瑀也答了,總不能這個時候再去挑刺,說蕭銳如何如何不行吧?

  事實上他對蕭銳沒意見,不僅沒意見,反而甚為看重。

  襄城公主乃是李二陛下的庶長女,女兒之中,年歲最長。公主幼年之時,李二陛下對其不甚在意,但是及至年歲漸大,公主品貌兼優、性情嫻熟,個性友愛孝順、言行舉止堪稱楷模,頗得李二陛下之喜愛。

  于是就像漢和帝讓皇后貴人們都去學習班昭,齊武帝令韓蘭英教導后宮嬪妃與公主那樣,李二陛下也屢次下詔,讓各位公主們以襄城公主為榜樣。

  李二陛下的公主對待公婆如同侍奉自己的親生父母,晨昏定省樣樣不缺,便是自襄城公主而始。

  愛屋及烏,對于蕭銳自然喜愛……

  故而雖然心底對于蕭嗣業之事膩歪得不行,但是誰叫那是自己定下來的調子呢?現在又有蕭瑀“舉賢不避親”,只得捏著鼻子認下。

  瞅瞅殿上諸位大臣,又問道:“阿史那思摩決意辭去單于都護府大都護之職,已然數次來信,態度堅決。某雖然加以勸說,卻難改其意,漠南乃關中之屏障、河東之藩籬,地位之重要無需贅述。所以單于都護府大都護之人選,定要謹慎銓選,諸位愛卿可有適合之人?”

  殿上稍稍一靜,而后,岑文本道:“微臣舉薦宇文闡提。”

  連帶著李二陛下在內,諸多大臣都微微一愣。

  宇文闡提?

  這名字好古怪,也陌生……

  李二陛下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宇文士及的兒子。

  對于宇文闡提的名字,還有一段典故。

  隋煬帝楊廣的長女南陽公主,乃是蕭皇后所生,深得隋煬帝之寵愛。大業年間,隋煬帝臨幸江南,時常帶著南陽公主在身邊,寵愛之深,冠絕諸子。十四歲的時候,隋煬帝便將其嫁給許國公宇文述的兒子宇文士及,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的世家子弟。

  婚后南陽公主與宇文士及琴瑟和諧、鸞鳳齊鳴,夫妻恩愛,誕下一子,取名為宇文禪師。

  這本是一個才子佳人、幸福一生的故事。

  然而好景不長,隋煬帝臨幸揚州,宇文化及弒君謀逆,殺了隋煬帝,自立為帝,宇文家與楊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及至宇文化及敗于竇建德,倉惶逃命,南陽公主及其子便落入竇建德之手。

  竇建德將所有俘虜的宇文家人全部殺掉,因為南陽公主的兒子宇文禪師亦是宇文家的血脈,所以在斬首之列。竇建德派武賁郎將于士澄對南陽公主說:“宇文化及躬行弒逆,人神所不容,現在將族滅其宗。公主之子,法當從坐,若不能割愛,亦聽留之。”您若是堅持,自然也可以不殺的。

  南陽公主哭著說:“武賁既是隋室貴臣,此事何須見問?”

  宇文化及弒君,與南陽公主有殺父之仇,國仇家恨,此生已然不共戴天,自己的兒子乃是宇文家的血脈,自然應當赴死。

  然后宇文禪師便被殺了……

  后來宇文化及又打了回來,擊敗竇建德,救出南陽公主,宇文士及前去相見,南陽公主憤然拒絕了他,說:“我與君是仇家,只恨不能手刃君,只是因為令兄謀逆之際,君并不預先知情罷了。”于是宣布與宇文士及斷絕關系,嚴厲的叫他趕快離開。宇文士及仍然請求,南陽公主憤怒的說:“你一定想死的話,就可以進來見我。”

  宇文士及見她說的這樣堅決,知道說服不了她,于是灑淚離去……

  后來宇文士及歸順大唐,李二陛下將宗室之女許配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宇文闡提,一個女兒宇文修多羅,已然與李二陛下第十三子趙王李福定下親事。

  “闡提”乃是佛教用語,意為“指永遠不得成佛的根機”,即是指心中之孽緣,可見宇文士及依舊對南陽公主耿耿于懷,不能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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