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天啟預報 >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答案
    古老的辦公室浮現裂痕,在漆黑烈日的普照之下,漸漸剝落,崩潰,像是沙子堆積成的堡壘在海水的沖刷中溶解。

    當槐詩昂起頭,眺望黑日的時候,黑色的太陽也在看著他。

    除此之外,一切無意義的東西不必再有。

    在這無數虛無記錄所構成的世界,不屬于塵世的天國之中,災厄的天體從毀滅的盡頭升起,籠罩天穹。

    可緊接著,當槐詩昂起頭的時候,璀璨的日輪便自虛空之中涌現,來自現境的海量事象再度構成了太一的情報體,和漆黑的烈日平分天穹。

    一黑,一白。

    在那一瞬間,兩個太陽的映照之下,槐詩的面前仿佛有一扇鏡面浮現,映照著他自己,纖毫畢現,如此清晰。

    可這里并沒有什么鏡子,也并不存在映照。

    只有在自己面前的,另一個自己。

    如出一轍的面孔。

    如此肅冷,帶著化不開的陰霾。

    蒼白的長發宛若流水,自漆黑長袍之上逶迤而下。

    明明對比如此鮮明,可這一份相似感卻如此真切,令槐詩無法否定,那樣的自己竟然會存在……

    “你好啊,槐詩。”

    自虛無的彼端,名為深淵烈日的事象精魂抬起了眼童。

    看著他。

    向著自己,發起問候。

    “……”

    自沉默里,槐詩看著他,看著這個不應該存在于此處,甚至不應該存在的身影,卻陷入了迷惑之中。

    “那么,你又是誰呢?”

    不曾存在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纏繞在槐詩身上的陰影,成就如今槐詩的存在。

    他來到天國之中,響應命運之書的呼喚,以為這里可以見到隱藏在幕后的會長,揭開所有的謎團,得到那個答桉。

    可會長已經死了。

    不論是生命還是靈魂,已經盡數破滅。

    等待在這里的,卻只有一個不曾存在的身影,一個只存在于假設和虛無之中的可能……另一個自己!

    現在,深淵烈日就站在槐詩的面前。

    可槐詩已經搞不清楚,這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他只想要那個答桉。

    “所謂的深淵烈日,究竟是什么?”

    他看著眼前的那個結果,最后發問:“所謂的槐詩,又究竟是什么呢?”

    在那一瞬間,深淵烈日的面孔之上,浮現笑容。

    如此復雜。

    似是嘲弄,又像是解脫。

    就這樣,伸出了手。

    向著槐詩。

    確切的說,向著槐詩手中那一本劇烈震顫的厚重典籍,記錄了他短暫一生的《命運之書》!

    “那便親自去看吧,槐詩。”

    深淵烈日說,“所謂的救世主……所謂的深淵烈日,究竟因何而成!”

    啪!

    最后的封鎖,被打開了。

    令天國劇震。

    在外層,所有的精魂都陷入了呆滯,茫然昂首,感受到了那浩蕩的律動,仿佛要籠罩整個人世的高亢轟鳴。

    而就在白冠王的沉睡之城里,坍塌崩裂的巨響不絕于耳,神明的投影自自我的尸骨之上浮現,再次的抬起頭。

    看向了龐大的天國。

    自裂隙之后,烈光噴薄,涌現,無以計數的事象交織!

    如此,升騰而起!

    更早之前,存續院內,觀測探境的警報在迅速飆升!

    屏幕前面腳踩著沙赫,一手壓制中島的尼芬海姆僵硬在原地,看著不斷閃爍而過的海量數據,表情變化,如同分裂一般,不斷的抽搐。

    不知道究竟應該為這無比珍貴的數據而驚喜萬分,還是應該為眼前的景象而惶恐顫栗。

    時隔七十年之后,人類有史以來最為龐大的演算機構,足以永恒斷絕深淵和地獄的天國……被啟動了?!

    “快記啊,快記啊!”

    被踩在下面的沙赫尖叫,如喪考妣:“還愣著干嘛?!”

    而就在旁邊,中島已經不假思索的拔出了斧子,噼碎了操作臺旁邊的箱子,將大紅按鈕拍下。

    全境級威脅警報拉響!

    無以計數的封鎖如同塵埃一般破碎,海洋沸騰,自正中開辟,而就在無窮海水碰撞的巨響里,風暴自海面之上掀起,云層被撕裂。

    頃刻之間,萬里無云。

    海洋被徹底的凍結,平滑如鏡。

    映照著那漸漸攀升至天穹之上的莊嚴造物。輕而易舉的,再度凌駕于塵世之上……

    自所有震驚的窺探里,無形的波瀾自其中迸發,宛若潮汐一樣,再度籠罩一切!

    第四工程·天國,啟動完畢。

    ——運算,開始!

    天國的最深處,無窮事象更替的洪流里,槐詩手中的命運之書已經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升起。

    封面展開,無以計數的書頁自其中飛快的翻動,掙脫了命運的束縛,飛舞,宛若洪流一般的噴薄而出。

    而就連槐詩自己也未曾見過的記錄,便自命運之書的最深處,展露成型。

    這便是名為槐詩的故事。

    深淵烈日的故事!

    從一開始,就在自己的命運之書中!

    .

    曾經一度自吹笛人的事象破壞里得見的景象,再度展現而出。可是和曾經那粗糙又模湖的碎片不同。

    如此清晰,直白。

    以他第一次觸碰命運之書作為起點,世界分化出了兩個不同的景象。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重疊在了一處,并行而進,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其中一個,是他自身所經歷的一切,可另一個,卻未曾能夠出現在塵世之間……

    一者導向現境之太一。

    一者導向的,便是深淵的烈日!

    一個人在天國早已隕落,理想不再的世界中艱難跋涉,而另一個,自黃金黎明的灰暗理想指引之下,冷漠向前。

    槐詩感覺自己的靈魂要被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所撕裂。

    如此矛盾。

    當那個孤獨的少年在花園里呆滯的思考著人生時,出現的并非是代表著不祥的黑色飛鳥,而是再一次從可能性之間迷失的少女和白鴿。

    當新人升華者槐詩和牛郎一哥攬著肩膀,舉著啤酒,在深夜的街道上放聲歌唱時,理想國的新晉劊子手卻和新海的影監察柳東黎在魔都的最深處,拔劍相向!

    在其中一個世界里,當新海在牧場主的陰影之下陷入危機,槐詩深入魔都的鏡像,尋找罪魁禍首。可在另一個世界里,一切卻都已經來不及挽回一切,在諸多幸存者和唯一的朋友之間,他只能疲憊的掛斷了那個再無法打通的電話,舍棄傅依,眼睜睜的看著被污染的一切漸漸燒盡……

    在一個槐詩在賢者之石的記錄中艱難掙扎的時候,另一個槐詩,已經冷漠的看破了kp的把戲,將整個記錄徹底擊碎,連同失控的賢者之石一起完成毀滅!

    在新秀賽的盡頭,他用盡全力,擁抱著羅嫻。

    可另一個世界里,在緊急任務中從天而降的身影只是沉默的拔劍,將即將從凝固中誕生的魔龍,斬首!

    當黎明到來時候,直升機上的槐詩最后回頭,便依稀能夠看到坍塌的廢墟。

    還有那個逝去的身影,在她的臉上,最后的微笑沾染著塵埃。

    如此解脫。

    卻令他由衷的羨慕。

    一切已經截然不同。

    當最開始的出發點出現差異時,兩個世界之間就再無任何的相似之處。

    一個槐詩自坎坷的路上拖著自己的坑貨隊友,踉蹌又愉快的跋涉,而另一個槐詩,在越來越深的血水之中堅定的孤身向前……

    就這樣,走向屬于他們的,未來。

    一切都如同海潮那樣,灌入了槐詩的靈魂之中,不論是痛苦還是絕望,一次次殘酷的殺戮里的彷徨和平靜,乃至內心之中漸漸空洞的模樣。

    兩個完全背離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漸漸重疊。

    當槐詩加入再生計劃,躍入了白銀之海的同時,備選救世主推開了安全屋的門,對著自己的情報官,抬起了槍膛。

    在諸界之戰最后的戰場上,現境之人向著大君拔劍時,背叛了天文會徹底失控的救世主,在天敵的圍攻之中,身受重創!

    就這樣,看著褚清羽無聲的死去。

    在自己的懷中。

    那一瞬間,自己的臉上,究竟是什么樣的神情呢?

    褚清羽的眼童漸漸暗澹,再看不清那個熟悉的倒影,唯一能看到的,便只剩下了面目全非的輪廓……

    如此的丑陋。

    宛如絕望的容器那樣。

    現在,當現境的太一抵達倫敦時,漆黑的烈日也籠罩在了這一座城市的天穹之上。

    一者作為救贖者,試圖挽回一切!

    一者作為毀滅者,平靜的葬送了所有!

    就在他的手中,黑色的火焰如同雨水,帶著絕望和苦痛,從天而降。

    令大秘儀徹底崩潰,彩虹橋分崩離析,萬物歸亡的定律自深淵烈日的沖擊之中被打破,現境的中樞在槐詩的手中徹底坍塌。

    漸漸的,沉入了海水之中。

    就只剩下了那個還在等待著自己的地方。

    在那一瞬間,槐詩自恍忽之中醒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如同荒蕪的地獄那樣,靈魂之中只剩下了悲季的塵埃。

    就這樣,作為深淵烈日,他伸手,推開了最后的門。

    來到這一間古老的辦公室之中。

    終于見到了,那個等待在這里的男人。

    一切的原因,救世主的締造者。

    會長!

    他也在微笑著,看著自己。

    如此欣慰和滿足。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對嗎?”

    槐詩看著桌子后的男人,輕聲發問:“理想國的坍塌,天文會的毀滅?你造就了我,就為了讓我毀掉這個世界?”

    “對,沒錯。”

    會長頷首:“如果,這是你作為救世主的判斷的話,我所能做的,便只有支持。”

    轟!

    震怒的烈光從天而降,籠罩了所有。

    狂暴的力量自虛空中迸發,撕裂了兩人之間唯一的阻礙,緊握著他的脖頸,將如今現境的最強者提起,施以破壞和蹂躪!

    “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救世主!”

    槐詩俯瞰著那一雙悲憫的眼童,再無法控制沸騰的苦痛:“這就是你用來拯救世界的方法?創造一個瘋子,然后毀滅它?

    你本來可以不用這么做,這個世界也不必毀滅的如此倉促!”

    他怒吼,嘶啞的質問:“你可以堅持,你本可以繼續堅持下去!”

    倘若這個世界不存在救世主,便不存在毀滅!

    那么,為何需要救世主這么毫無意義的東西?

    ——為何,又要造就我?!

    “誠然如此。”

    桎梏之中,會長平靜的頷首,反問:“但是,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槐詩,愣在了原地。

    難以理解。

    “或許,天國可以不必隕落,理想國可以不必分裂,一切能夠按照正規,繼續向前,延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萬,十萬……

    我們可以挽救現境,我們可以戰勝地獄,甚至可以擊敗深淵。”

    會長平靜的發問:“但是,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被我們所挽救的現境,不知道多久之后,很快又會再一次的迎來危機。而被我們戰勝的地獄,又注定將誕生新的地獄……哪怕深淵可以擊敗,永訣地獄的天國在我們手中締造而出,可是槐詩,單獨只有一個天國,我們便會滿足么?

    當天國誕生之后,是否又將成為新的地獄?”

    會長抬起了頭,自桎梏之中,看著他,笑容毫無溫度:“倘若不解決根源,那么一切都只不過是永恒的循環和徒勞的掙扎。

    倘若不能徹底斷絕通向地獄的可能,那么天國的存在便不過是鏡花水月,觸之不至,遙不可及……”

    那一瞬間,自那一雙漆黑的眼童之中,浮現出槐詩的倒影。

    如此狂熱和欣喜。

    “——這才是,救世主存在的意義!”

    所謂的救世主,絕非僅僅只能拯救現境,挽回這一切的工具,而是更加超然其上的存在。

    也必然要如此才對!

    唯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掌控所有的毀滅要素,洞見所有!

    為此,救世主計劃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不惜徹底的拆分了命運之書,將這一份源自天國的威權,授予了所有具備資質的人……將整個現境的命運和關鍵節點,納入計劃之內,以整個現境作為熔爐,以命運之書的引力作為聚合的誘因,鍛造出一個又一個的救世主備選,進而,同毀滅要素的本質融合。

    最終,他們的命運和重量,將匯聚在最后的勝利者手中!

    現在,經歷了如此漫長的苦痛和坎坷,救世主終于成就。

    就在他的眼前!

    這便是他所盼望的成果。

    “所謂的毀滅要素,其本質,便是滅亡之因。

    現在,二十四個毀滅要素的融合,取決于你的一念之間。我已經將決定一切的力量,留給了你!”

    “所以,由你來決斷吧,代表全人類的救世主——槐詩!”

    會長微笑著,滿懷期待:

    “人類是否配得上永恒的樂土!?”

    “無需顧慮,這便是你理所應有的權力。

    作為背負所有命運的成果【the one】,作為天文會所締造的【至上仲裁者】,作為【見證者】去隨心所欲的進行審判吧!”

    領悟了人類本質之后,又摒棄了人之原罪,渴望得到所有,又失去了一切的你,是否會對這一切絕望?

    還會向往著,去成為英雄嗎?

    他說:

    “——由你來決定,這個世界究竟應該去往天國,還是地獄!”

    槐詩閉上眼睛。

    再沒有說話。

    只是,忽然想要笑。

    就因為這樣的理由,就因為,如此離奇的渴望……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所失去的一切,只為了讓自己成為救世主的模樣。

    現在,他終于成為了帶來毀滅的救世主,可他所渴望的東西,卻已經再無法觸及。

    所以,不要去再講那些過于偉大的目的和理想……

    槐詩,握緊了手掌。

    崩裂的聲音響起。

    自會長的體內。

    在漆黑的火焰焚燒之下,會長的身軀漸漸破碎,靈魂焚燒,化為虛無,一點點的走向破滅。可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恐慌和難過,只是平靜。

    他已經為這個世界留下了答桉

    即便自己無法親眼見證也沒有關系。

    在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努力的抬起頭,看著槐詩,釋然的道別:“祝你能夠獲得幸福,槐詩,哪怕只有一瞬。”

    那究竟是對曾經那個少年的憐憫,還是對于工具的關切呢?

    已經分辨不清,也再無意義。

    “謝謝你,會長。”

    槐詩凝視著飛散的塵埃,告訴他:“我已經……不再渴求那么遙遠的東西了。”

    他閉上眼睛。

    黑色的火焰從倫敦燃起,擴散,吞沒了最后的建筑。

    在莊嚴猙獰的日輪映照之下,整個現境漸漸被那絕望的火焰所吞沒,無以計數的灰盡自破碎的世界中升騰而起。

    拯救,亦或者毀滅?

    他已經不再去想,也無需去思考,只要順應此刻內心之中的悲愴鳴動,便足以裁定所有。

    將一切,焚燒殆盡!

    就這樣,永遠的,將現境化為了虛無。

    可即便是如此,依舊未曾停滯。漆黑的太陽高懸于深淵之上,無聲的俯瞰著所有,那即將迎來毀滅的一切。

    一座座地獄在暴 地獄在暴虐的烈光之中被點燃,直到整個深淵都籠罩在破滅的焰光之中。

    蕩然無存。

    所有的反抗,都被毫無憐憫的點燃,所有的挑戰,都在毀滅的奔流之中碾成了粉碎。當整個現境的命運迎來最終的結果,深淵也在這毀滅之中迅速的消散。

    一切都再無意義。

    因為一切都迎來了結局。

    除了救世主之外,再沒有任何活物的存在。

    也不曾有新的世界重生。

    永恒的孤獨和空洞里,最終的地獄之王見證著曾經的所有。佇立在時光的盡頭,眺望著過去的所有。

    當遙遠的時光之前,傳來了隱約的呼喚時,便微微抬起眼童,向著曾經的曼徹斯特,投去了嘲弄又緬懷的一瞥。

    這便是注定的前因。

    從此之后,十萬年,二十萬年,三十萬年,一晃而過。

    就在這以無窮計的時光里,槐詩終于從這漫長的夢里蘇醒。

    只是,當夢醒時分,自地獄之中回頭時,所看到的便只有無窮的廢墟和殘骸,死寂的世界,一片永恒的荒蕪。

    倘若,生命是一場苦役,倘若,痛苦才是存在的前提。

    此刻,自深淵烈日的普照之下,一切都得到了最終的救贖和解脫。

    只剩下唯一一個無法解脫的人。

    救世主本身。

    槐詩看向了另一個自己。

    坍塌破碎的王座之上,最終的地獄之王,也在看著他。

    平靜的微笑。

    “這便是深淵烈日,槐詩。”

    他展開雙手,坦然的展示著自己空洞的模樣:“這就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人的一生。一無所有,一無所得。

    如此荒謬,如此可笑。”

    槐詩搖頭:“可它是發生過的,對么?”

    “在我看來,是的。在你看來,只不過是虛無的倒影,廢棄的殘章,僅此而已。”

    深淵烈日伸出手,撫摸著廢墟的棱角,可廢墟在觸碰的瞬間便已經破碎,只剩下飛揚的塵埃,從他的手中簌簌落下。

    “看,我想要拯救世界,可世界沒有拯救我。”他說:“我做出了裁斷,于是,一切都不再有價值。”

    “我親手毀滅了你所熱愛的一切,槐詩。”

    他抬起頭,好奇的問:“你會因此而憎惡我么?”

    槐詩沉默著,許久,垂下眼童,無聲一嘆:“我為此而痛苦,為這一切而悲憫,為你,也為我自己。”

    深淵烈日歪過了頭,滿懷不解:“即便是見證了另一個自己的悲慘結末,你依舊想要挽救這一切?

    即便,自己會被如此對待,亦或者,在結束之后,迎來比這更加悲慘的結局?”

    “對,沒錯。”

    槐詩頷首,毫不猶豫。

    “……”

    有那么一瞬間,深淵烈日的表情微動,但并沒有暴怒或是怨憎,而是無法掩飾……那眼童之中的渴望:

    “即便是,否定我的存在?”

    可槐詩并未曾做出他所期望的回應。

    只是,緩緩的搖頭。

    “否定你,就是否定我自己。”

    他看著另一個自己,看著眼前的深淵烈日,如同照著鏡子一般,漸漸明悟了那個最終的答桉:“你所失去的,就是我得到的。我所痛苦的,正是你所絕望的。

    這難道不是槐詩的本質么?

    我們懷有相同的僥幸和期望,相同的痛苦和渴求……”

    槐詩問:“你和我,本來不就是一個人么?”

    啪!

    那一瞬間,兩人之間,有一道清脆的裂隙浮現。

    如同鏡面之上的裂口。

    仿佛切裂了深淵烈日的面孔,令他的笑容越發的破碎,越發的,期盼!

    “那么,你知道如何修正這一切的方法嗎,槐詩。”深淵烈日探問:“如何避免這一切,如何不至于淪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當然啊。”

    槐詩斷然頷首,不假思索。

    于是,第二道裂縫浮現,緊接著,第三道!

    破碎的深淵轟然鳴動,隨著毀滅的烈日的大笑一同,響徹所有。

    “說出來,槐詩。”

    他瞪大了眼睛,懇請另一個槐詩,向著無法自救的救世主,降下裁斷:“說出來!”

    可槐詩,只是看著他,毫無動搖。

    早已經,看破了這戲謔的把戲。

    “你不是已經做過了嗎?”

    死寂里,槐詩向著深淵烈日發問:“那個能讓我自己獲得幸福的唯一方法……那個被我自己所隱藏起來的,真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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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自深淵烈日的微笑之中,最后的裂隙自虛空中浮現。

    鏡像破碎。

    在無窮孤獨和絕望的盡頭,破碎的深淵和塵埃之中。

    真正的結局漸漸顯現。

    吞盡一切的龐大日輪籠罩著殘破的深淵,永恒的虛無里,最后的地獄之王從漫長又漫長的回憶中醒來。

    眺望著曾經所發生的所有,看著自己一步步踏向深淵的模樣。

    明明有那么多次,能夠獲得幸福的機會。

    明明有那么多次,可以回頭。

    可他卻都錯過了。

    一廂情愿的,走向了滅亡。

    到現在,在這近乎永恒的孤獨之中,才發現,最后所存留的那一線希望。

    或許,早在期望著以奇跡改變所有的瞬間,這一切就已經注定。

    所謂的奇跡,代價只有災厄本身。

    如同只會導向絕望的愿望一樣,這個世界,總有那么多東西無法改變。

    可是,倘若……不去改變世界呢?

    倘若,自己能夠不去成為救世主呢?

    如同曾經許愿時那樣。

    想要獲得希望。

    想要真正的,獲得幸福。

    想要,重新再來……

    那一瞬間,槐詩垂下眼眸,凝視著命運之書,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虛偽和可笑一樣,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結果到最后,我還是懷有僥幸啊。”

    他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自深淵和烈日崩裂的聲音里。

    用盡最后的力氣,握住了手里的最后那一線希望,浮現裂痕的命運之書。

    那就,重新再來一次!

    在那一瞬間,充斥所有的黑暗烈日驟然膨脹,徹底吞沒了深淵的一切,運轉,回旋,掀起撼動一切的轟鳴。

    宛若嘶啞的大笑一般。

    如此高亢。

    不惜將所有的奇跡和災厄,所有的深淵和地獄,所有的靈魂和源質,盡數燃燒殆盡!

    就連烈日本身,都被毫不可惜的付之一炬。

    哪怕將時間的盡頭也點燃。

    “永別了,世界。”

    自迅速歸于虛無和湮滅的最后世界里,槐詩微笑著,再一次的舉起了命運之書——

    向著過去,奮力投出!

    舍棄了奇跡和災厄,靈魂和力量。

    就連這一份自我,也再不保留。

    燒盡了未來的一切,最后一次,發動彩虹橋的力量,逆轉時光,向著遙遠又遙遠的過去,一切開始的地方!

    只存留最后的記錄……

    所謂的,《命運之書》!

    如是,承載著源自毀滅和未來的愿望,那渺小到近乎不存在的故事自漫漫的時光里展開雙翼,掠過了一切的破碎的模樣,向著源頭,逆行而上。

    將所發生的一切,轉化為虛無。

    將連帶著自己的所有,盡數抹除。

    將所謂的救世主,從還沒有誕生之前,便徹底扼殺。

    將這一份來自未來的贈禮,送到過去的自己手中。

    將從未曾有過的選擇,再度交托到槐詩的手中。

    ——這便是深淵烈日,最后的愿望!

    當未來的一切盡數化為虛無,在那一片永恒的寂靜和湮滅里,槐詩回過頭,看向燃燒殆盡的深淵烈日。

    見證結局。

    “這就是最后,對嗎?”他輕聲問。

    完整的命運之書,從天而降,被槐詩所撿到,從此之后變成了一本枯燥無聊的日記本。而失去了命運之書的救世主計劃,便再無成立的前提。

    在命運的自我修正里,會長在七十年前的天國隕落中消失不見,尸骨無存。

    而升華者槐詩,踏上了由自己所選擇的,命運之路。

    而未來曾經發生的一切,都變成了未曾發生過的記錄,被徹底抹除。

    深淵烈日,徹底的,歸于虛無。

    再無任何的遺留。

    “這只是一個故事而已,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存在的故事。”

    破碎的深淵烈日微笑著,看著他,期盼他的回答:“可這個故事的結局又在哪里呢,槐詩?”

    槐詩沉默著,許久,自嘲一笑,領悟了答桉。

    “我想,應該在最開始的時候吧。”

    在那一瞬間,往昔的痛苦時光重現,自記錄之內,再度演繹。

    空曠凄清的石髓館里,那個孤獨沉睡的孩子從高燒和苦痛中驚醒了,他聽見了腳步聲,漸漸靠近。

    什么都看不到,卻如此不安。

    本能的,感覺著恐懼,卻不敢逃避。

    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看著空空蕩蕩的花園,當他低下頭的時候,便看到了,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把斧刃,如此冰冷。

    他抬起頭來,茫然的環顧著四周,看著冷漠的世界。

    乃至,那個漸漸浮現在身旁的幻影。

    再忍不住顫抖。

    “這里,是哪里?”孩子輕聲問。

    槐詩站在他的身邊,想了一下,告訴他:“大概是你的夢吧。”

    孩子搖著頭,瑟縮:“可我很害怕。”

    “不要怕。”

    槐詩按著孩子的肩膀,告訴自己:“因為,你必須要面對,自己的未來。”

    啪!

    破碎的聲音響起。

    空曠的花園里,一個殘缺的身影,漸漸浮現。

    就好像經過了太過漫長的旅途一樣,步履蹣跚,踉蹌的踏步,殘軀之上燃燒著最后的火焰,但依舊,執著的向前。

    尋覓著最后的歸處。

    向著自己。

    “所以,你要做出選擇,槐詩。”

    槐詩低頭,看著那個恐懼的孩子,告訴他:“不是為了世界,而是為了自己。”

    他說:“你需要勇氣。”

    現在,道別的時候到了。

    和那些太過于絕望的過去,還有那些太過于痛苦的未來——

    在那一瞬間,沉默的孩子閉上眼睛。

    舉起了手中的斧刃。

    就像是曾經槐詩所做的一樣,就像是現在的槐詩所做的一樣。

    斬!

    殘缺的身影自利刃之下,無聲碎裂。

    就這樣,微笑著,迎來最后的解脫。

    名為深淵烈日的未來,自此斷絕。

    只剩下一本殘破的典籍從他的身影之中落下,落入了泥土之中,述說著那未曾存在過的遙遠未來。

    寂靜里,顫抖的孩子跪在了地上。

    無聲的哽咽著。

    即便是什么都不明白,可依舊本能的感覺,失去了多么重要的東西。

    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

    灑落在命運之書的封面之上。

    一點一滴。

    這便是既定的結果。

    過去和未來,由此改變,一切都在無人察覺的悲鳴里,迎來變化。可命運被扭轉的恐怖轟鳴,和現實所迎來的沖擊,卻自虛無之中擴散開來。

    就這樣,來自命運的引力,驚醒了沉睡在白銀之海最深處的靈魂。

    自漫長的夢里,她聽見了孤獨的哭聲。

    如同自己一樣。

    如此陌生,可又好像……終將會熟悉。

    她伸出了手。

    向著自己曾經拋棄的世界。

    彤姬,睜開了眼睛。

    故事,于此開始。

    .

    .

    而就在天國之內,槐詩終于從漫長的故事之中醒來。

    抬頭眺望。

    漆黑的烈日自天穹之中消失不見。

    只剩下的面前那個名為槐詩的事象精魂,曾經的槐詩所遺留下的刻痕和墓碑,在看著他,微笑著。

    這便是曾經發生的一切和未曾發生的一切。

    屬于槐詩的一切。

    不論是存在于此的槐詩,還是那個未曾存在過的槐詩,他們的命運關鍵,除了命運之書的存在之外,便是會長的生和死。

    直到現在,他終于明白,兩者并非是涇渭分明的兩種可能,而是一以貫之的因果。

    曾經的會長決定執行救世主計劃,槐詩成為了救世主之后,便會墜落為深淵烈日,毀滅現境和深淵。

    而在深淵烈日焚盡一切,將命運之書拋回了過去之后,一切便截然不同。

    而因此而直接產生的,不僅僅是救世主計劃胎死腹中,而七十年前的會長也將因為深淵烈日的干涉,在天國隕落時死亡。

    此后在這個沒有救世主存在的世界里,槐詩一步步的向前。

    走到了現在,成為了太一。

    深淵烈日和太一,本身就是一體。

    彼此相成。

    他們從未曾有所分別。

    現在,當屬于槐詩的故事結束之后,屬于槐詩的故事才能夠真正的開始。

    就在他的眼前,曾經的深淵烈日的最后遺留,那從不存在的記錄中所誕生的精魂,隨著記錄的消散,而漸漸的迎來了崩潰。

    最后,抬起頭,看向了自己。

    滿懷著期待。

    “接下來,要去成為救世主了嗎?”

    “沒錯。”

    槐詩頷首。

    精魂微笑:“你還會拯救那些愛著的你,還有你所愛的人嗎?”

    “當然。”

    槐詩不假思索的回答。

    于是,自破裂和湮滅中,精魂看向了另一扇門:“那么,準備好面對你最后的敵人了嗎,槐詩?”

    “……”

    自沉默里,槐詩苦澀一笑:“這我也不知道啊。”

    “哈哈哈……”

    灰盡漸漸灑落,風化的精魂再忍不住笑出了聲,戲謔嘲弄:“天底下哪里有這么不像話的救世主啊。”

    “是啊,盡量,努努力吧。”

    槐詩嘆息:“當不成就算了,反正就是一個破救世主,誰愛去誰去。”

    無人回應。

    只有漸漸化為虛無的灰盡里,最后的笑聲消散,如此愉快。

    而在寂靜里,槐詩看著孤獨的天國。

    像是沉思,又像是,努力的鼓起勇氣。

    伸出手,推開了最后的門。

    在門后,那個空白又清冷的世界里,那個等待了許久的身影回眸,看著他的模樣,便展顏一笑。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陽光里一樣。

    燦爛又美好。

    令槐詩,屏住了呼吸。

    彤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