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天啟預報 >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最好
    當潮聲和雷鳴泛起。

    黑暗被電光所撕裂。

    有那么一瞬間,震怒的焚窟主凝視著槐詩手中的雷霆之槍,竟然不由自主的陷入恍忽。忘記了憤怒,忘記了不快,凝視著那一道道躍動的電光,卻不知為何,已然沉醉其中。

    在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忍不住,大笑出聲!

    再無法克制心中的饑渴―—

    鳴叫的詭異魔劍上,一顆顆眼童劇烈的顫動,收縮著,撕裂風暴,斬下!

    崩!

    逝水之槍自雷霆纏繞之中橫掃,純化到極境的凄白雷霆如龍長吟,同深淵的災厄碰撞在一處,便進射出令一切眼童盡數溶解的狂暴之光。

    針鋒相對的碰撞!

    只是手握這一道仇恨的雷霆,便令五指和手臂被那恐怖的熱意所點燃,焚燒,化為漆黑,可緊接著,破裂的傷痕之中,鐵光涌動著,再度重組,又迅速的溶解,凝結,再構成……

    直到將這一只手變成雷霆也無法燒盡的鋼鐵為止!

    云中君和侏儒王的力量悍然對拼。

    可這一次,即便是侵襲的烈火也再無法動搖那狂亂的電光,每一度劍刃和槍鋒之間的碰撞,便引發火焰和電光之間廝殺。

    統治者的力量和升者的力量相決,火焰和雷霆毫不保留的彼此毀滅。

    以萬象為基礎所奠定的毀滅,自云中降下,而深淵為熔爐所孕育成的饑渴之火放肆的蔓延,涌動。

    自那一片被風暴所焰光所籠罩的戰場之上,高亢的碰撞聲升上天空,宛如毀滅的心臟在跳躍,那恐怖的轟鳴每一次的奏響,都宛如撼動天穹之鼓。

    大地崩裂,自兩人之間,難以負荷那不斷攀升的力量。

    毫不保留,毫不退讓。

    不論是云中君還是侏儒王,在手握著這一份勝過自我靈魂的傳承時,都再不曾后退一步,只是奮盡全力和全靈,向著眼前的對手,發起進攻!

    以驗證,何者為強!

    焚窟主大笑,那一張永恒籠罩在火焰之中的面孔已經被久違的喜悅和饑渴所充斥,近乎扭曲一般的笑容之中,滿溢猙獰。他已經等不及,要親自去那一片雷霆握入手中,去看一看,這究竟是海市蜃樓一般的幻影,還是值得自己心醉神迷的珍寶!

    心臟跳動。

    無止境的抽取著災厄之云中的毀滅,饑渴吞食,令那災厄的力量如同血液一般流轉軀殼之中,令自我化身為毀滅的具現!

    空空蕩蕩的眼窩之中,溶解的寶石眼童已經化為了變幻不定的猩紅之火,死死盯著近在遲尺的對手。

    啊啊,為何如此幽暗中,能孕育出如此純粹之光?

    令人興奮的,已經快要癲狂!

    在這令靈魂顫栗的興奮中,他眼前中的槐詩已經再非往日的形體,就好像終于揭開了自欺欺人的偽裝。

    從凡軀的形骸之中超脫,化為了籠罩著無盡雷霆的穹空和覆蓋著重重黑暗的大地。

    那便是天闕和歸墟的本質!

    乃至,那層層光焰所覆蓋的靈魂之中,所展露而出的瑰麗色彩。

    乃至,來自命運的呼喚……

    如此的,美妙!

    “我已經看到了,槐詩!”

    焚窟主的眼眸中,烈火奔涌,洋溢著狂喜:“我的敵人,正在你的身上顯現!”

    那名為……【命運】的大敵!

    那漸漸浮現的宿命之渦,正環繞著眼前的對手而旋轉。

    這樣的感應,正在漸漸的清晰!

    漸漸的,向著自己一步步走來――只是感受著那源自巨人之血的呼喚,他就已經快要,淚流滿面!

    無窮絕望的時光,那幾乎令自我焚盡的漫長等待終于要結束,榮耀之刻,終將要到來。

    他已經看到了,就在槐詩身后,那漸漸浮現的龐大陰影。

    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點……

    他所夢寐以求的大敵,便將降臨在自己的面前。

    可只是瞬間,那無窮陰影又再一次的消散。

    只剩下了純粹的雷光迸射,升上了天空,貫穿天地之間,撕裂一切!

    “不好意思,那種狗屁東西,我可從來沒見過―—”

    槐詩低頭,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滿不在乎:“只是打架而已,難道還用得著那么亂七八糟的嗎!”

    “不要緊,你會的。”

    焚窟主咧嘴,向著云中君,突進,噼斬!就讓他來親手,推動這一切!

    只要能讓大敵降臨――

    轟!

    焚燒的侏儒王手中,陡然生長的魔劍撕裂的雷光,將逝水之槍的封鎖貫穿,再然后,高舉而起!

    遙遙對準了槐詩的脖頸。

    那熟悉的感覺,令槐詩也幾乎愣住了。

    斬首!?

    那一瞬間,就在他的面前,魔劍解放!

    一顆顆眼童驟然收縮,閉合,每一顆合攏的眼球都像是施加在敵人身上的一重枷鎖。虛無的視線如利刃,貫穿了對手的靈魂,凍結了奇跡的運轉。

    到最后,一片漆黑的劍刃宛若窮盡目力也無從眺望盡頭的無窮長夜,熔火自漆黑中奔流,覆蓋一切,到最后,自劍刃中噴薄而出。

    焚盡一切!

    手握著利刃,卻彷佛握著燃燒的星辰那樣。

    焚窟主邁步,龐大的陰影籠罩了眼前的升者,烈光斬落!

    而無盡焚流所匯聚而成的利刃之下,槐詩抬起了眼童,張口,卻無聲。

    就在天穹之上,厚重的陰云之中,鯤鵬升起,鐵鯨高歌!

    自那浩蕩的龍吟之中……

    整個猝然寂靜的世界里,一切聲音,盡數消失無蹤,萬物的鳴動消失無蹤,好像化為泡影,遠去。

    所存留的,便只有那漸漸稀薄的云層之后,愈發的耀眼和狂暴的雷霆。

    轟!!!

    剎那間,雷鳴天動。

    自極意的運轉之下,一切電光被無形的旋渦所拉扯,匯聚于長槍之上,自澎湃的潮聲里,彷佛鋼鐵也為之瓦解逝水奔流,悔恨難休。

    所剩下的,便是那彷佛怒龍一般的雷霆奔流!東夏的古籍中說:上九,亢龍有悔。

    當龍翱翔在天穹之上,執著的飛翔,將一切都拋在身后。只是,偶然回眸,望向身后被自己舍棄的一切時,是否會有所悔恨呢?

    很遺憾,一直到應芳州臨死之前,在他心中,這種不知所謂的東西……

    從來,半點,都沒有過!!!

    從不曾憧憬過天空,也不曾卷戀過安寧,哪怕身旁無人相伴,就算所有的伙伴都已經凋零,他都從未曾停下。云中君所飛向的,只有深淵!

    所悔恨的,只有無法親手將這一切災害盡數滅絕!

    現在,云中遺恨化為雷霆,跨越了漫長時光之后,重抵巔峰的純化之雷,自龍吟中,浩蕩向前!

    雷和火的碰撞,與一線之中。

    緊接著,那一線中迸射出的耀眼光芒,便吞沒了一切,所存留下來的,只有彼此那滿懷著殺意和決絕的眼眸。大地的裂隙再度蔓延,沖上天穹的烈光將黑暗撕裂。

    而云中君和侏儒王終于在那迸發的狂暴力量中,被拆分了開來,令斗爭,迎來了結末。

    當風暴呼嘯而過,漫天如雨水那樣落下的電光和火焰里,兩個身影自遍布裂隙的大地之上重現。

    凝視著彼此,喘息。

    “看來你斷頭的手藝還差點啊,焚窟主。”

    槐詩低頭,撫摸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在嗆咳的時候,嘶啞一笑,“呼,久違的清爽啊。”當遠方的風吹來時,便從他被貫穿的胸膛之中吹過。

    龐大的傷口,自正中,鑿出了一個貫穿的大洞。

    所在靈魂之上造成的創傷,即便是以槐詩的生命力也難以愈合,焦黑的傷口之中,灰盡簌簌落下。

    遺憾的是,槐詩往里面摸了兩下,還是沒摸出上一次少司 次少司命進階之前放在里面的冰可樂。明明進階之前好端端的裝在里面,進階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否則的話,無視了保質期,現在還能再開罐暢飲一次。

    而就在他對面,焚窟主沉默著,低頭,看著胸前的深邃鑿痕――自肩頭至腰部,深可見骨的裂口,悔恨之雷撕裂了統治者的身軀,近乎將他斬成了兩段!

    可統治者并不震驚,只是遺憾。

    “這么快就結束了嗎?”

    他抬起眼睛,望向槐詩身后,那陰云之中緩緩降下的鸚鵡螺。

    當鸚鵡螺戰艦歸還,就說明死魂祭主的計劃已經失敗,救援行動結束,而他們的這一場對決,也再無意義。

    哪怕他再如何執著的想要分出勝負。

    “暴露了底牌,遭受了重創,只為了拯救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焚窟主問,“這真的值得么,槐詩?”

    “為什么不呢?”

    槐詩反問,宛如敘述正理那樣,天經地義,毫不懷疑。

    —切本該如此。

    “你在本末倒置。”

    焚窟主搖頭,冷笑:“然后,又開始自欺欺人。”

    倘若同樣的狀況,出現在深淵之中,那么統治者絕對不會輕動,哪怕自己是求援者中某個倒霉孩子的親爹。除非打算將計就計,硬拼一場。

    否則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

    本質上并非是冷酷無情,或者是輕蔑其他生命,只是單純的,不具備這樣的價值罷了。

    在地獄和地獄,現境和深淵之間的戰爭之中,或許毀滅對方的是力量恐怖的武器,占據對方領域的是軍團和大群,但真正能夠一錘定音的去決定勝負的,便只有領軍的高位者。

    除此之外,全部都是工具。

    不論是人類,還是怪物。

    在這一場戰爭中,大多數人的存在,都不過是工具而已。就彷佛升者是中樞的工具,中樞是現境的工具一樣。

    這便是至關重要的定位,切不可混淆。

    下屬的存在,本應該就是如此,作為工具去為領袖的意志去運用,去反復的試探,犧牲,死亡,以此來窺破對方的虛實,尋覓弱點,增強己方的勝機。

    甚至,作為炮灰,去抵御對方的火力,作為替死鬼,替主人赴湯蹈火,作為傀儡,去踐行強者的意志和謀劃·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掌握勝利。

    也唯有如此,才能保衛核心的完全,印證自身的意義,讓自己有存活下去的價值。

    放眼現境和深淵,這都是組織之所以能夠存在的前提。

    可現在,卻有人為了消耗品,不惜重創自身?

    這一份決心和膽魄固然令統治者為之動容,可同樣,如此的愚行,也只會讓侏儒王冷笑出聲。

    “那又如何?”

    槐詩毫不在乎,“可能在你看來,沒有價值的人為有價值者效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或許在深淵中,沒有力量的人為有力量的人掌控才是真理,可這樣的真理,我不喜歡。

    “焚窟主,現境可是不以力而成的地方。”

    他說:“別拿你們那一套來衡量一切。”

    “那你們那里一定很可笑。”

    焚窟主咧嘴,似是戲謔:“難道你們天文會,你們理想國,不正是曾經最強的力量么,槐詩?你們明明用力量創造一切,卻又驚恐無比的用更多的力氣將力量鎖在籠子里,稱之為秩序。到最后,你們甚至覺得,籠子就是自己的家。

    可沒有任何人想過――那只是你們自欺欺人的借口和幻覺!

    一旦從其中走出,你們就會知道,所謂的‘籠子,只是幻影,從來都不曾存在過……”“可我不正站在你的面前么?”

    槐詩笑起來了,抬起手指,指向了自己,“我就是因你們口中的‘籠子,而成就的人啊,焚窟主。

    倘若不存在籠子,那么,這個世界上一定不會有我。

    而倘若不存在你所輕蔑的工具,那么現境就不會存留。你們不會明白,正是被你們所鄙夷的‘籠子,,才是我們踏上戰場的理由。

    只有強者才能存在的世界毫無意義,我們拼盡一切,犧牲所有,只是為了創造和地獄不同的地方!”

    寂靜突如其來。

    焚窟主愕然,不解的看著槐詩,就好像不確信槐詩是否講了一個笑話,難以置信,可又忍俊不禁。在明悟的瞬間,便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令人敬佩……哈哈哈哈哈……”

    焚窟主扶著魔劍,不顧胸前綻開的傷口,嘶啞的發笑,樂不可支:“可是,槐詩,可在我看來,你們的世界分明才是地獄啊!”

    “強者為弱者所制,個體為族群所挾,卻用理想否定現實,用超脫者作為工具。和我們這些統治者比起來,所謂的‘人類,這個族群的存在,說不定才是真正的怪物!

    為了對抗深淵,你們正在創造比深淵更加離奇,更加邪惡,和更加癲狂的地方。

    為了踐行你們的理想,你們輕蔑所有,覺得一切都應該被踩在腳下……可前提呢,槐詩?”

    焚窟主的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你們居然將理想中的天國,居然建立在地獄之上﹖這一場戰爭,與其說是我們想要毀滅現境,倒不如說是現境需要我們才對吧!”

    天文會。

    理想國,統轄局,存續院。

    東夏、羅馬、俄聯、天竺、美洲,五大譜系。

    全境上下數百上千個國家,無數邊境,獨立城邦,常人,升者,煉金術師,學者……一切,都依托于這遍及全境,彷佛綱理倫常一般的秩序,并且深以為然。

    可本質上,這樣的世界,便早已經畸形!

    即便如此繁榮,如此龐大,如此欣欣向榮……可一切,都建立在深淵之上。

    倘若沒有地獄的存在,沒有來自深淵的龐大壓力強迫所有人緊抱成團,那么這堅固如鋼鐵的一切,都會在瞬間分崩離析。

    一個世界的繁榮和存續,竟然需要地獄的存在才能成立。

    難道還有什么比這更可笑的么?

    “你們是如此的厭惡著深淵,敵視著我們,槐詩。可即便沒有你們的現境,深淵依舊是深淵,吾等巨人之榮光依舊永存。”

    焚窟主的眼童燃燒著,最后質問道:“但是,有朝一日,沒有深淵――你們所自傲的世界,所自豪的秩序,所又將何以為繼?”

    “誰知道?”

    槐詩搖頭,不假思索的回答。

    讓焚窟主的笑容僵硬一瞬。“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吧?。”

    槐詩說,“因為我從來沒在乎過。”

    哪怕在他看來,焚窟主說的一點都沒錯。

    即便是深淵之中以力證強的統治者,這位巨人之裔依舊具備著令人欽佩的遠見和洞察力,一針見血的就察覺到了天文會最大的弱點,和現境最大的缺陷。

    誠然如他所言,天文會這樣的現象,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如今的現境的一切,都建立在深淵的威脅之上。

    倘若真的如同他所說,那一天真的到來,槐詩所在意的一切,或許都會在變化之下傾覆吧。

    即便是理想國也會隕落,也已經一度隕落。

    世上并無永恒之物,即便是神明也是如此。

    或許,即便是現境也一樣……

    而在那之前,遲早有一天,曾經再怎么崇高的理想,完備的秩序,妥當的措施也將淪落為過時的東西,落入泥濘和塵埃里,隨風而去。

    徒留殘骸,留給后人們憑吊時戲謔嘲弄,亦或者扼腕嘆息。

    “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槐詩輕笑著,滿懷期待,“倘若沒有地獄的話,那么天國存不存在也無所謂吧?”

    或許此后的世界會變得更好,也有可能會變得更糟。

    但那已經和自己沒有關系了。

    “倘若深淵不存,那我們的逝去,便值得。”

    哪怕世上并無永恒之物。

    可這便是理想之路,最好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