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能算是排房。
這只是一個倉庫。
很大的倉庫。
基地是新建成沒多久的，倉庫也是，進去了一股子新水泥的味道。
偌大個倉庫里頭什么都沒有，只有水泥地板。
“今晚就在這里睡，自己找個角落，你們是最劃算的，最早來，那么大的倉庫隨便你們選。”
“就讓我們睡這里？”
等佟志走后，魏胖子憤憤不平起來。
“我們睡了兩天野外了，今天又累成這樣，我還以為進了這個鬼基地會有好地方讓我們休息一下，沒想到讓我們睡地板！？”
他走到門口，朝外面張望一下，指著遠處幾排嶄新的營房說：“你看看，他們往那里去了，肯定是睡排房去了，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房間，不讓我們睡……這是在整人嘛！”
李正扯了扯他：“算了，都說是魔鬼周了，那就不是正常訓練，你還想睡營房？想多了。”
侯軍是第一個放下自己行裝，在角落里找了個地方，打開背囊，拿出防水布等東西鋪在地上，然后脫掉衣服背上槍，拿著肥皂往外走。
到門口經過魏胖子身邊的時候，不耐煩地對后者說：“怎么就你的話多？從新兵開始你那張嘴就沒少惹事，不能消停點？如果我是你，我現在第一時間找個地方放好東西，趕緊洗個澡回來睡覺。”
扔下幾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人見狀也趕緊找地方放好裝備，然后學著侯軍的樣子背著槍拿著肥皂去后頭洗澡。
李正說：“你看看，被班長批了吧？別挑剔了，沒吃過豬肉你還沒見過豬跑？你見過特種兵訓練有舒服的嗎？”
說完指指角落。
“趕緊找個舒服的地方占個鋪位，不然待會兒人多了，咱們找個好地方都沒。”
魏胖子最大的優點是不跟自己過不去，不犟。
明知前面是死胡同，明知前面是窄巷子，只能側身過去，魏胖子絕對不會橫沖直撞碰得自己鼻青臉腫。
反正改變不了，他就會選擇接受。
“行！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魏胖子最大的缺點是那張嘴，嘴上永不服輸。
倆人也趕緊放好東西，拿著肥皂去后面找洗澡的地方。
洗澡的地方是個棚子，棚子下面豎著一排花灑頭，往哪里一站，一擰開關，水就嘩嘩下來。
水有些涼，但大家兩天沒洗過澡了，能涂上肥皂洗趕緊身上的汗臭和泥巴就已經是一種享受了。
李正淋著水，覺得幸福原來就是如此簡單。
所有人洗澡速度極快，畢竟睡覺的時間珍貴。
洗澡的時候就已經有人不斷打哈欠，差點倒在洗澡場這里睡過去的。
匆匆洗完澡，又將那套臟到看不出顏色的迷彩服在水下胡亂沖洗一次，擰干，拿著槍趕回倉庫。
槍是不能離身的，這是野外訓練的紀律，去哪都要帶著它，上大號也要帶著。
回到倉庫里，換上備用的干凈迷彩服，大家相互為對方搓了一遍關節和腫脹的地方，又將腳板底的傷口涂上碘伏，處理好傷口準備迎接明天未知的訓練。
進入倉庫的人越來越多了。
后續趕到基地的兵接受了一番“特殊歡迎式”后都到這里統一休息。
倉庫里的空氣漸漸彌漫起一股子腳臭味和汗味，大家不禁慶幸剛才聽了侯軍的話，因為后來的人可沒那么好的條件，倉庫很快擠滿了人，不少人的墊子疊著墊子，估計晚上睡覺都要側身了。
“睡吧！”
李正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早來早舒服。
佟志在這事上沒騙人。
跑得快，越早完成強行軍，越早到基地，不是沒好處的。
魔鬼周這種訓練很欺負人。
你不行，那就跑得慢，慢的話會導致你下一個環節犧牲更多的睡眠時間，睡眠不足又會導致你接下來的訓練無法爭取到上游的成績，繼續形成惡性循環。
所以，在魔鬼周里，每一個參訓人員都必須抓緊每一點每一滴的優勢，盡量利用，千萬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就像魏胖子之前在那里罵罵咧咧。
有用嗎？
沒用！
一點用都沒。
被佟志和教官聽到，興許說你還有力氣罵娘，那就說明不累嘛。
不累就好辦，在部隊就怕你累，不怕你不累。
教官又一千種方法幫你釋放體能和精力，保準給你猛虎變軟蟲。
李正躺在墊子上不到十秒就已經發出如雷的鼾聲。
這一覺睡得真死。
也真香。
在夢里，他夢到了奶奶，又夢到了爸爸媽媽，夢到了女朋友邵曉倩。
奶奶給他做好吃的，爸爸媽媽朝他微笑，站在遠處，怎么都不肯走過來。
他去追，追不上，永遠追不上，那段距離仿佛沒有止境……
后來夢到邵曉倩，這個心愛的姑娘拉著他的手，和他在海邊的沙灘上奔跑。
落日夕陽，金黃沙灘，笑靨如花。
李正一把抱住邵曉倩，動情之處，伸著脖子就去親。
邵曉倩咯咯地笑，左右擰著臉，躲著，一只手在他臉上拂了一把……
咦？
等等……
怎么這么辣？
辣得他眼淚鼻涕一下子唰唰地垂了下來。
他抓起邵曉倩的手，翻開掌心就看，看看里頭是不是藏了辣椒精？
沒有。
邵曉倩的掌心什么都沒有。
她又抹了一把自己。
哎媽呀……
真辣！
這回，直接給李正辣醒了。
一睜眼，馬上又閉上眼。
那感覺……
他娘的就像有人抓著一把辣椒面，等著你睜開眼，睜開了一瞬間就朝著你的眼珠子上撒過去。
“艸！”
他不禁跳了起來，雙手胡亂在空中亂抓。
“咳咳咳——”
有什么東西順著肺管子直接涌入了肺部。
這回不得了，臉肺都感覺像被人灑上了一層辣椒面，疼得厲害。
努力睜開一絲眼縫，視線里那里還看得到人？
一片黑呼呼，什么都看不到。
“胖……胖子……”
他想起了睡在一旁的魏胖子。
“咳咳咳……這里……”
魏胖子的聲音從右后側傳來。
只說了幾個字，又開始劇烈咳嗽。
周圍到處都是咳嗽聲，到處都是罵娘聲，到處都是叫著自己戰友的聲音，還有人慌里慌張地在喊著著火了。
李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在廢墟下的黑暗中待過幾天，這方面比普通人冷靜。
他沒有繼續站著，而是蹲了下去。
蹲在地上，讓自己努力恢復冷靜。
腦子如同高速陀螺一樣飛轉。
肯定不是著火。
這種味道不是火場那種煙味，比火場的煙刺激多了，如果是著火，周圍肯定有火光，他沒看到一點火光。
很顯然，這是純粹的煙。
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李正腦子里閃過一種東西——催淚瓦斯！
“是催淚彈！”
他大喊。
既然是催淚彈，不用問了，肯定是教官們的杰作！
現在當務之急是逃離。
怎么逃離？
接著，他聽見了侯軍的叫聲：“毛巾！毛巾捂住口鼻！”
沒錯！
昨晚洗澡的毛巾就在防水墊旁邊，搭在背囊上。
肯定還是濕潤的，只要是濕潤的毛巾，多少能起到一點點過濾作用。
他蹲在地上冷靜地摸索，然后真的摸索到墊子。
順著墊子往里頭摸，摸到了背囊。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那個背囊，但現在已經管不著了。
往上一抓，果然抓到了毛巾。
只可惜……
媽的！
干得差不多了！
苦逼……
李正的眼淚嘩嘩地又流了下來。
當然，不是氣的，是熏的。
一只手用旁邊摸過來，一把揪住他。
“報名字！”
是班長侯軍的聲音！
不知為何，這時候聽見侯軍的聲音，李正的心中又穩了不少。
也許這就是老兵的作用。
關鍵時刻，總能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
“我，李正！”
侯軍經驗豐富，縱然他沒有參加過魔鬼周，可是八年多的軍旅經歷讓他有足夠穩定的心理素質。
“一班的，都向我靠攏！別慌！咳咳咳——”
在他的吶喊下，很快，又有人摸過來，抓在了李正身上。
李正反手抓住對方，大聲問：“報名字！”
“魏……咳咳咳……國興……咳咳咳——”
看來，魏胖子是被熏慘了。
“我是張建！”
“我是楊輝！”
一班里的人逐漸靠攏過來，圍作一團。
有幾個咳得不像樣了，話都說不直了。
奇怪的是，侯軍的癥狀聽起來很輕。
侯軍命令道：“槍呢？！你們的槍呢！？”
大家這才想起槍。
可是這時候，哪去找槍？
“我找不到……”
“我也找不到……咳咳咳——”
侯軍當機立斷：“先出去！”
他知道，再留在這里，恐怕得熏暈過去都有可能。
“班長……咳咳咳——我不行了……”
魏胖子在黑暗中慘叫著。
“肺好疼……”
“撒尿！撒尿在毛巾上！捂著！”
聞言的李正一愣。
他的毛巾也干得差不多了。
撒尿？
自己怎么沒想到呢？
經這么一提醒，李正頓時就感覺到了尿意。
畢竟憋了一晚上了。
撒吧！
沒啥比能闖出去重要的事了。
在這里多待一秒鐘，李正感覺都是末日的地獄。
撒個尿很快，李正很開搞定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有一點點心理障礙。
可是居然沒有……
直接就糊在臉上都不帶猶豫的。
其實這并不奇怪。
任何人在那種封閉的地方被催淚瓦斯的煙霧里待著，別說是尿了，就算屎能救命，也毫不猶豫糊到臉上去。
“那邊！”
侯軍大聲喊道：“看到前面那點點光沒有！？那是大門！都手拉手，往那里一起走！別亂！”
李正朝著周圍望去。
果然在右前方看到了一絲光亮。
是由上至下垂直的一道光。
沒錯！
那肯定是倉庫大門沒完全合攏露出的一道縫隙透進來的光！
有救了！
李正精神大振，站起來，跟著隊伍一步步往前走。
但是他們并不知道，更大的難題還在后頭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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