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鳶然看了眼外面，天都黑了，這時候來，怕見人嗎？
她撇撇嘴，心想外婆想要跟兄弟一家團聚的心愿大概率不能實現了。
“阿鳶，晚上還有辣椒炒肉，你外婆聽說你上次在家里沒吃著，特意讓我們準備的呢！”
“好呀！”
裴鳶然盈盈一笑，就瞧見李老婆子跟四舅母趙柳葉說著什么，神色認真，大概是重要的事情。
“娘，來了！”四舅李遂激動地跑進灶房，喊了一聲。
裴鳶然清楚看到，李老婆子被李月仙扶著，身體也還是哆嗦了一下。
多年未見娘家人，想必早就思念如狂了。
“快！”李老婆子大爺不用女兒扶著了，哆嗦地往外走去。
只聽見車轱轆壓在地上的聲音逐漸停止，就停在了院子口。
幾人出門一看，家里幾個表哥表弟和表妹們都已經在門口守著了，個個伸長腦袋，看著門口精致的馬車。
兩匹高頭大馬立于馬車前面，撅起蹄子，原地跺了兩下才站穩。
馬車穩當停下后，車夫跳下馬車，恭敬地站在旁邊，一個身穿錦袍，身材略胖的男人就下了馬車，一看眼前院子破舊，不由得皺起眉頭。
“姑姑當初死活要離開家，結果就住在這種地方！”男人有些嫌棄，卻被跟著下馬車的婦人拉扯一把，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不自在地咳嗽一聲，目光掠過院子口一群人，最終落在作為年長的李老婆子身上。
“你就是，姑姑？”男人遲疑片刻，快步上前，自我介紹道：“我是錢進寶，錢誠是我爹。”
“進寶？！”李老婆子直直地看著錢進寶，逐漸把他和當初那個乖巧圓潤的小孩聯系在一起。
這么多年了，那個小孩也這么大了。
錢進寶向李老婆子躬身行了一禮，道：“是，她是我妻子吳氏九娘。”
“姑姑。”吳九娘福了福身子，格外規矩地向李老婆子行了一禮。
李老婆子笑臉盈盈，連連點頭說好，隨即給二人介紹了家中子弟。
“他們是你幾個不爭氣的弟弟，李萬、李意、李順、李遂，還有他們的妻……”
一通介紹下來，錢進寶臉上分明帶著幾分不耐煩，只是妻子在旁邊站著，時不時扯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太過分。
李老婆子等人沉浸在歡喜當中，沒有注意，旁邊的裴鳶然卻看得一清二楚。
外婆娘家，恐怕不太想跟他們搭上關系。
但也無妨，外婆娘家多年不見，生疏也正常，將來裴李兩家相處融洽，也能互幫互助。
只是眼下還是別讓外婆傷心難過了。
想罷，裴鳶然十分安靜，甚至沒有聽錢進寶兩夫妻說話。
要不是注意到李老婆子和娘親李月仙臉色不佳，她還神游天外呢。
“姑姑，飯我們就不吃了，還要趕回去準備我那個不爭氣的大兒子的親事，他運氣不錯，跟當今尚書小女兒有了感情，就快要成婚了，只是……”
錢進寶遲疑片刻，偷偷看了李老婆子一眼，道：“姑姑也知道，錢家縱然有再多錢財，也只是商賈之家，比不上達官顯貴，能跟尚書府結成親家，是我們的福氣，倘若讓尚書府知道，我們家還有一群難民當親戚，可能會不高興。”
說到這，錢進寶嘿嘿一笑，假裝沒看到李老婆子黑沉沉的臉，指著門外馬車道：“我們這次來，也給姑姑帶了不少東西，足夠解你們的燃眉之急，還希望姑姑也成全我這個晚輩的心愿。”
“你是怕我這個姑姑給你丟人了？”李老婆子抬高聲音，面上慈愛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冷意，看得錢進寶心尖打顫。
他小時候最得姑姑心疼喜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通通都留給他，他是有點愧疚的，可想到錢家很快就能一飛沖天了，姑姑應該能理解他。
畢竟關乎到錢家前程，姑姑不會這么不懂事吧！
不等他說話，身旁的吳九娘笑得溫和，話里卻帶著刀子地說：“看來姑姑一家，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明白姑姑想給幾個弟弟侄兒們搏個前程，但錢家也不容易，煩請姑姑體諒同為母親的我的心情。”
“好。”李老婆子打斷她的話，脊背挺直，面色凌厲地看著兩人，道：“我本意是見見多年不見的親人，既然不想見，以后不見就是，你們走吧，帶上你們的東西。”
錢進寶看了妻子吳九娘一眼，猶豫片刻，向李老婆子躬身行了一禮，道：“希望姑姑不要怪我。”
說完，他拉著吳九娘就往外走。
至于他帶來的東西，幾百斤糧食呢，不要算了，他還能省點銀子。
夫妻倆前腳走出門，李老婆子后腳就泄了氣，踉蹌后退了好幾步。
要不是大舅母反應快，一把扶住了她，說不定就要坐在地上了。
裴鳶然心疼地看著李老婆子，扶住她，道：“外婆，咱們本來也沒指望靠著舅姥爺過日子，如今已成定局，咱們就想開點，還有我們呢。”
李老婆子頓時紅了眼眶，那可是她親哥哥啊，以前待她極好的親哥哥，時隔多年，怕她連累，甚至都不想再見她一面了。
難怪，錢家要拖到晚上來，原是怕尚書府知道，影響了兩家親事。
李老婆子緩了一會，正要發話，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眾人臉色微變，那聲音不是錢進寶的聲音嗎？
裴鳶然快步跨出院子，就看到錢進寶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豆大汗珠從額頭掉落，在他褲腿上，扎著一支箭，而吳九娘嚇得兩腿一軟，也坐在了地上。
兩人正前方，站著氣沖沖的周大，正拉弓對準了錢進寶的腦袋。
“周大叔！”她喊了一聲，“發生何事了，你這般不高興。”
見來人是她，周大臉色緩和了幾分，卻還是忍不住瞪了錢進寶一眼，道：“他是誰？剛才我聽他們說李家壞話，還要撞我。”
錢進寶嚇得直哆嗦，一聽周大這話，鼓足勇氣叱罵：“我說什么，關你屁事！你擋在路中間不肯讓，我只能撞過去了，你還敢怪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誰啊？！”
周大一臉不屑地看著錢進寶，“長得倒是肥肥胖胖，跟剛出籠的小豬崽子一樣，就是這張嘴討厭，哇哇亂叫。”
“你！”
錢進寶活了四十幾年了，竟然被人比作剛出籠的小豬崽子，一時間氣憤難填，胸口劇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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