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唐奇譚 > 第五百五十七章 開啟
  當首都衛戍軍團長波利斯,在隱約的天光中再度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呼吸困難而口鼻滯澀,肺腑中盡是火燒火燎的感覺;渾身卻是發自骨子里的酸脹麻痹不已,眼皮則是沉重黏湖的根本掙不開。

  直到有人在波利斯口中喂了一些液體之后,那種滋潤的感覺才讓他極盡枯竭的身體,逐漸的活躍了起來;隨后睜開眼睛的波利斯,就看見了自己軍團衛隊副連長康布羅納,正在費力端著一只頭盔。

  在見到包扎著頭部對方的剎那間,最后戰敗的情形也頓時涌現在波利斯腦海中。那是從奉命與敵接戰的大加斯科尼亞團開始的;在一片家鄉土話的叫罵聲中,他們居然和刀槍相向的敵人混在一起。

  然后,這些被波利斯賦予極大期望的家鄉子弟兵,就掉轉過頭來撲向猝不及防的友軍,轉眼就沖散了負責接應的比利牛斯邊疆義勇團;又裹挾著沖向左翼,開啟了首都衛戍軍團的全面崩潰之時……

  最后只有軍團衛隊連,拼死護送著波利斯勉強沖出了重圍,又在敵軍輕騎兵的持續追擊之下幾乎損失殆盡。因此,波利斯最后一刻的記憶,就是自己換乘的坐騎脫力,而從馬背上被甩下來的瞬間。

  但無可否認的現實是,自己已經徹底戰敗了;不但葬送了首都衛戍軍團最為精華的部隊,也斷送了勃艮第王朝的最后希望。辜負了阿拉米斯大導師的培養和期許,也辜負了約翰王陛下的委以重任。

  雖然在南線的杜爾丹等堡壘,還有一些地方部隊和第九兵團的老弱傷兵。卻已然無可抵擋,來自南北兩線的敵軍合圍、夾攻之勢了。更別說,就連來自老家的加斯科涅子弟兵,都臨陣背棄了他。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這些被他賦予重望和信任的鄉黨部隊,就已然被敵方陣營的同鄉給滲透了。此時的波利斯,就像是歷史傳說中那些窮途末路的悲情人物,只等著最終迎來落幕的那一刻。

  最終,波利斯恢復了一些精神和氣力之后,還是努力撐著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是身處在一座古代引水渠下的廢墟當中。而二三十名散落在各處,或靠或坐的衛隊士兵,就是所有能看到的部下。

  波利斯想要張嘴給他們一些鼓舞和激勵;然而,干渴的喉嚨只能擠出一些嘶啞的囈語,反而讓他從口鼻出嘔出一些干枯的血塊;然后他才感覺到明顯的咸腥味,原來康布羅納給他喝的居然是馬血。

  但無論如何這個小小的插曲,也讓波利斯從充斥著身心的頹喪中,稍稍的振奮和振作起來一些。至少哪怕他到了這窮途末路的一刻,依舊有這些不離不棄的不下追隨,起碼他的努力并非毫無意義。

  接下來,他就要考慮如何帶領著這些部下,重新尋找一個出路和前景。比如拋棄這身過于顯眼的軍裝,化妝成首都大區內常見的流亡人群,伺機重新回到塞納城附近,然后想辦法聯系上大導師。

  至少波利斯堅信一件事情,相對那位難免以身殉國的約翰王陛下;這位身份古老而來歷神秘,曾在幕后參與和操縱多起王國大事的大導師,是絕對不會輕易因此失去性命,或是發生其他意外狀況。

  這樣,他也許還可以設法逃往王國北方邊疆,在那些王國附庸的大小尼德蘭諸侯中,以雇傭兵的名義和這些部下為基礎,尋找機會重新拉起一支隊伍來。然而緊接著,他的表情又再度暗澹下去。

  因為波利斯想起了至今未能取得聯系的娜娜,想起了還留在首都的約瑟芙,以及那些給他帶來種種新奇感官的王廷貴女們,以及那位雖然沒有實質關系,卻宛如母親一般能耐心聽他傾訴的夫人。

  這時候,外間卻突然想起了短促的軍號聲,將波利斯從短暫的緬懷中驚醒過來;他不由的伸手握向軍刀,卻只摸到了空蕩蕩的皮套。而在場本該起身迎戰的士兵們,也依舊無動于衷的留在原地。

  剎那間,波利斯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他豁然轉頭看向了自己的衛隊副連長康布羅納。哪怕全身沾滿污泥和血垢,也依舊保留著小胡子干凈整齊的康布羅納,卻是對著他露出一個無奈異常的苦笑。

  “抱歉了,軍團長,被包圍在了這里之后,所有的人都已經無法再繼續支撐下去了。”“而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證您的人身健康和完好……只要,你走出去了,一切就自然明白了。”

  隨后,被攙扶著走出這處高架水渠下,看管人房屋廢墟的波利斯,就見到了樹立在稀疏的林木邊緣,那面有些熟悉的白底十字鷹紋戰旗;還在在幾名重裝騎士簇擁當中,那個軍裝的小個子身影。

  “娜……”剎那間,原本還是氣血弱弱的波利斯,只覺得全身血液都一下子沖到腦門上;自己這些年所努力和奮斗的一切,仿佛奮都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場,充斥著灰白和慘澹顏色的天大笑話了。

  當激動無比的波利斯,想要沖上前去質問對方的剎那間;突然身體又頓住了。因為,從身后偷襲的一截劍刃,正在他的胸前穿透而出;而伴隨的衛兵之一則用令他陌生聲調道:“背叛者必須死。”

  似乎再度明白了什么的波利斯,只能帶著滿心的悲憤、不甘和無限的遺憾,在一片驚呼和叫喝聲中,沉重如石塊一般的從橋墩邊緣跌墜下來……。與此同時,塞納城內正在展開一輪大搜捕行動。

  雖然,作為勃艮第王朝的主人約翰王,及其更多的王室成員,都已經在甘泉宮內失蹤了。但是相關的諸多廷臣和御前會議的成員,還有城內的大小新舊貴族,卻是沒有辦法在城破后就輕易逃掉的。

  因此,成群結隊衣衫華貴的男男女女,被成群結隊的藍衫士兵粗暴闖入富麗豪華的宅邸中;哭天喊地的拉扯拖曳出來,又被押解著游蕩在街道上的一幕;成為了時下塞納城內最為熱鬧的一道光景。

  也讓被作為臨時看押場所的,大大小小教堂和修道院、修女院,一時間變得人滿為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位于外環區和下城區,被軍隊哨卡和巡邏隊,所分割開來的一個個大小市民街區。

  在臨時招來的神職人員和市民代表招呼下,這些街區出入口處建立起一個個熬粥的棚子;來自南方的特制應急/餅干干糧,加上各色所能征集到的豆子、燕麥、黑麥等雜糧,與咸魚煮成了大雜燴。

  然將這些煮爛飄著零星油花的濃湯,一大勺一大勺分給那些,攜家帶口前來領取食物的市民/平民和貧民們;隨后就在旁邊負責登記的文書人員處,順帶完成了最基本的街區戶籍清理和登記工作。

  偶然間,其中還有一些屬于幫會成員,或是背負刑事違法的罪犯,被指認出來而遭到當場的逮捕,而鬧出一番雞飛狗跳的動靜來。同時,也有一些缺少身份證明,也沒有復數鄰居擔保的人被帶走。

  就在這一片喧嘩聲中,在逃的王朝重臣,曾經的御前會議成員,財務委員會秘書長,財政大臣次官,榮勛院資深議員,克爾松公爵,特拉維爾.夏爾,也在一處不起眼樓房中,緊張望著紛亂的街道。

  事實上,就在自由軍進攻塞納城的半年多前,他就已經嗅到不好的味道,而在下城區和左右岸區之間,暗中安排了多個安全屋/庇護所,以及用來應付檢查的掩護身份,來自市政廳戶籍處的正牌貨。

  甚至,連房主的身份記錄和相貌的描述,都針對他本人及其親卷,進行了盡可能的靠攏。因此,他才能夠在自由軍開始攻城的第一時間,就化妝逃離了自己的宅邸,而帶著妻子和仆人躲到了這里。

  因此,此時此刻明面上的他,只是一個與某位市政廳建筑署的官員有點關系,而依靠代理樓房承租的生意,小有積蓄和家庭殷實的市民而已。他帶來的那些家族仆人,也自然而然成了親戚、租客。

  也依靠這些人手,不但抵擋住最初試圖破門而入,來自附近街區流氓閑漢的襲擊和劫掠;還依靠收容了好些個逃難至此的鄰里老弱婦孺,得以對付過去了好幾次,來自街區代表的上門探詢和巡視,

  但是,當街區代表上門動員家里的青壯年,和一切能夠走動老弱,都前往路口領取每天分量的配給食物時;他這種努力維持的偽裝,就差點有些難以為繼下去了。因為妻子夏洛特居然想乘機出去。

  然后,他事實上的情人和公務秘書瑪麗,差點被送進修道院的來奧朗侯爵之女;又出現了疑似懷孕的干嘔征兆。然后當他在夏洛特面前遮掩過去,偏偏又引起被收容一位修女注意,愿意提供幫助。

  還有他努力一直保護下,避免嫁人的艾格尼斯姨媽,也在這個時候不得消停;已經環境的改變居然發起了熱病,而只能將她暫時在頂樓隔離起來。但是更讓他擔心的是另一位情人蘿拉·德·博旺。

  這個與他共謀間接謀害了,生父博旺男爵的銀行家之女,斷然拒絕了他暗中提出的避難所方案;而與名義上的丈夫還有私人的護衛武裝,回到了城外的家族莊園里去。現在也不知道情況怎么樣了。

  此外,被他送到南方待產的情人蘿拉,臨走前托付他照顧的姐姐及其子女,也在城內的轉移過程中,失去了聯系好幾天了。這一系列的煩惱,就像是一塊塊巨石,時時刻刻的壘砌在他的心頭上。

  也讓這位曾經俊美瀟灑異常的年輕貴族,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出現了幾根白發,而變得越發滄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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