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唐奇譚 > 第二百四十九章 殘局
  “不肖子孫?呵呵,”江畋卻是冷笑起來“你有什么資格,敢于自稱我的子孫?就憑一個只會棄國外逃,煎迫骨肉的親長名分?還是始終躲在外間,藏頭遮臉、不敢現身的無膽之輩?”

  “老祖明鑒,因為我乃薛氏的族長,天朝欽命的公室世系,代牧海東三千里山河的宗藩之長。”外間那個聲音,卻是不以為意的恭聲道:“天生就有最終的大義名分,自然不能以一時之舉,輕易論斷的,一切放眼長遠才是。”

  “就算是行臺監國的名分,也是我給她的”隨即對方又繼續道“敢問老祖,蔓兒那個小東西,就那么好玩么?難道,她將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奉獻給了么?竟值得老祖如此眷戀,幾次三番的出面,拯救于危難中。”

  “若論好處,她能給我的我也能給,她不能給的,我依舊可以給出;若是老祖需要香火祭祀,我便令海東十三州的寺廟祠觀,都別設老祖的祭堂;若是老祖需要血食和巫女,我便窮盡羅括十三州之力,也要竭力奉應就是了。”

  “若老祖對本家的血脈和身份感興趣,我還還有好幾個女兒,十多個姬妾,甚至我的正妃也可以侍奉老祖。若老祖依舊還是喜歡蔓兒那個調調,我也特意留下了她的完璧,日后就繼續以監國世子之名,專門侍奉和祭祀老祖好了。”

  “只要接下來老祖以護佑我薛氏舉族為重,無需為家門的些許小事所煩擾,一切坐視其成好了。我也聽聞上古天人之道,最忌沾染紅塵,老祖此番前來也怕不為了結因果,匆匆世間過客,就算幫的了她一時,也幫不了一世?”

  “還不如因勢利導、順水推舟,令兒孫自有兒孫福,豈不美哉?”門外那個聲音又朗朗道:“還請老祖權衡厲害,以后世子孫福祉計,宜將放眼長遠,而不拘泥于一時的小兒女之態……”

  “所以,這就是你以卑劣用心,行大無恥之事的借口么?”江畋卻是有些膩味的打斷道:這套似是而非的道理,也就忽悠下見識有限的古人。“明明可以興堂正之義,卻為了滿足個人見不得光的私欲,做下三濫之舉?正所謂是上行下效,無論多少粉飾之詞,都不能掩蓋你的蠅營狗茍。當初你父親,怎么就沒把你射在墻上,而養大了禍害他人,遺患子女呢?”

  “老祖這就格局狹隘了。”外間的聲音不由一滯,頓時大失所望冷聲道:“突然惡語相對,又對當下時局徒勞何益?難道真要鬧成那般,令親者痛、仇者快的局面么?”

  剎那間窗扉微不可見一動,迸射出一串色彩斑斕的尖銳事物,就破空而至小圓臉的后背,就在即將觸及的那瞬間驟然消失不見;下一刻,憑空倒射而出的暗器,將窗扉轟成慘叫和血色迸濺的篩子。

  而這就像是一個拉開序幕的開端,頓時就激起了四下里急促奔走,刀劍出鞘、弓弩上弦聲聲。“說一千道一萬,原來還是緩兵之計?”江畋卻輕笑一聲,剎那間他身邊的小圓臉,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拿下這個禍亂宮闈的妖孽。”隨即那個聲音驟然喝令道:轟然四下各處的門戶窗扉,都被人砸碎、搗爛、撞開。而爭相闖入成群結隊,連身披甲只露雙目,手持刀斧大錘、強弩大盾,宛如鐵人一般的伏兵;

  “輪番沖近身去,莫給妖人有退讓和施展的空間。這么多人他殺不過來的;”同時還有人在其中暗自發號施令道:“主父有令,只要砍中妖人一次,就賞百金;但有傷及妖人,可得百戶之邑……”

  像是受到這句話的鼓舞和激勵,那些悶聲不響穿破門窗而入的甲兵,也驟然爆發出一陣低沉而激蕩的吼聲。剎那間,手中的刀槍斧錘揮斬如風,撕裂和踐踏過精美的帷幕和布障,填滿大部分空間。

  然而話音未落,眼看就被一擁而上甲兵,揮動而下刀斧給淹沒的巨大床圍;剎那間迸發出一聲巨響,隨著碎裂的人體、甲胄和刀兵、帷幕一起,像是被捅破的巨型氣球一般,憑空炸裂、迸濺來了。

  而從上方的天窗、間隙處探頭曲身,密集放箭攢射的甲兵,也只來得及堪堪射出一輪,就被驟然迎面迸濺而來的血浪如泉,給劈頭蓋腦的澆淋了一個通透;而頓時就失去了視野和觀測能力。

  只剩下聽力當中,無所不在又此起彼伏的慘叫和驚呼聲:隨著似有若無的銀光穿梭,他們就像是秋風掃落的枯葉一般,從精美雕花的梁柱、壁板和檐角的間隙,哀鳴不絕的紛紛跌墜如雨……

  片刻之后,當代的海東公室之主薛世懋,就只能倉皇出逃在外。而在他身后,作為他最為親信和仰賴的御龍衛,還有不惜重金羅織而來的諸多高絕好手,都失陷在了這座煙火漸起的臨海殿中。

  此刻他心中已然滿是懊悔,卻是只恨自己低估了這位,來歷不明“老祖”的能耐;又恨自己為什么不能沉住氣,這個被當做棄子卻因此自成羽翼的小女兒,繼續維持那一點慈孝和溫情的和睦假象。

  這樣,他就可以知道這位“老祖”的更多底細,安排下更多的對應手段;這樣就算發現事情實在不可為,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躲在幕后操縱局面;而不是把這位“瘟神”“煞星”,給招惹出來。

  事實上,他聽取身邊那位博學多才,卻被三山五院所通緝的奇僧妙善之計;在竭力不直接威脅和傷害到,那位小女兒性命的情況下;通過威逼利誘側近,下了迷神亂智的慢性藥物,已經初步成功。

  然而,又利用她對于那位“老祖”的思念之情,一步步的誘使她以主持祭祀為由,與那些別有手段的巫女混在一起,就此不問外事,沉溺在了祭祀的藥物和歡愉手段,所營造的幻境當中。

  最終一步步的將行臺內,她簡拔提攜起來的那些親信,以公室和番長的名義,收買的收買,籠絡的籠絡,剪除的剪除,實在不方便下手的,就以升遷和委以要任,從中原京逐一調開或是外放他處;

  事實上,在驟然間經歷了外敵入侵,國破家散,出亡境外又為人所拘押、困禁的經歷之后。身為公室主的薛世懋,也未嘗沒有勵精圖治,再造山河的決心和盤算;但這一切前提是必須由他主導。

  而不是將聲望和榮譽,都歸于他偶然間留下來,當做引誘追兵棄子的小女兒。但好在他坐困遼東的時候,名為世子的小女兒,卻是因一系列倒行逆施舉措,嚴重損害諸多諸侯、藩家、世臣的利益。

  所以,才有了那些諸侯大藩的家主們,暗中串聯起來向遼東羅氏交涉和施壓,最終達成了將他奉迎回國主政的協議;而他正好也有此意。因此以極大代價的割舍,換取遼東各藩借兵助戰和護送。

  既是為了震懾和彈壓,那些北地諸侯大藩,也是為了與羽翼初成的小女兒,隱隱的制約和抗衡之。但是事情顯然比他想的更容易些,刀劍的威懾和挾制,根本比不上他假意流露出來的些許溫情。

  那段時間,他就像是個歷經了曲折與滄桑,而看透了一切利害得失,就此心灰意冷打算交付身后一切的慈父般;不斷喚起小女兒在幼時的種種美好回憶,也化解了她身邊臣屬、部下的警惕和戒懼。

  然而,他含辛茹苦的隱忍和全盤策劃,最終還是因為這位突然出現的“老祖”,而瞬間化作了夢幻泡影。要知道這樣,當初他就果斷處死或是派人刺殺,這個潛在的禍患了。然而現在都沒用了。

  因為,他關于這位“老祖”最后印象,是對方站在尸山血海般大殿里,手里還拎著兩具已被砸爛敲憋,流淌著血肉的鐵人;閑庭信步一般將來自廣大安東之地的高手豪杰,一個個砸在墻上、地上。

  明明他看起來動作并不算快;但是那些已然被這一幕驚嚇成狂,而發瘋一般的困獸猶斗;或又是嚇破膽,而私下逃竄躲閃的安東豪俠、綠林俊杰們;居然一個都沒有能夠躲開,就被打地鼠般敲倒。

  而無論是殿閣亭臺中,冒出來偷襲的明槍暗箭;還是堵在回廊過道,正面密集放射的強弓勁弩;都無法擋住他不緊不慢的追逐腳步;就像是一推即倒的墻垣,或又是紙糊草做的靶子……

  僅僅片刻后,隨著驟然消退的慘叫連天,轟然數聲巨響,高達數丈的殿頂,突然間被掀翻撞破開來。在煙塵滾滾和磚瓦迸濺之間,徐然飛出一個幾乎是纖塵不染的身形,虛踏著空氣向前緩步而來。

  “羅都督,速來救護,妖人禍亂行在,”,而這時已經逃到了行宮外朝的公室主薛世懋,嘶聲對著一眾匆匆趕來的軍將大喊道:“馬上發射墻頭絞車弩和發石砲,不計一應代價,給我攔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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