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唐奇譚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行旅
  接下來的時間里,江畋也得以初步熟悉和了解,同行這幾人的各自特點。

  作為馭手的李環固然日常話不多,但是駕車的技術很不錯,做事也十分的老練勤快;基本上旅行中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細節,都能一一周顧到;而讓人不用怎么操心這些瑣事。

  而慊從張武升雖然年輕,但待人接物自有一副自來熟的老道風范。而且似乎因為經常出外公干的緣故,對于往來兩京之間也頗為熟稔。更在日常言語之間,隱隱對于江畋崇敬有加。

  至于帶著幾名公人騎馬隨行的慕容武,則是另一種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高冷風范;在手下面前就算不說話也甚有威嚴。但對來自江畋的當面詳詢,卻也是有問必應的禮數畢盡。

  因此,得益于他們的存在,江畋這段旅程不但省事省心,也不至于無聊寂寞;反而得以觀覽和見證了許多,源自這個時代的沿途特色風物。

  比如,在京畿道到關內道,幾乎是無所不在的水利工場/作坊;成群結隊往來田間地頭,與工場之間的屯戶和村邑鄉民。沿著水利交通節點而興起的繁鬧鎮子,路口季節性存在的小市和野市。

  比如涇渭各水絡繹往來的客貨舟楫,沿岸遍布的大小官私碼頭和倉房、行棧、旅舍;大片分布在杜陵到樊川之間,以凈土、律宗、華嚴宗、法相宗為代表的六宗八大寺為首的寺廟建筑群。

  又比如四橫八縱、蛛網交錯的各色道路。作為天下交通最發達樞要之地的兩京,長安城外亦有縱橫交錯的數十條大小道路,自關中原野上延伸向四夷九邊、海內寰宇的諸侯藩屬;

  其中最為寬敞和宏闊、堅固的無疑就是與天家有關的道路。比如專供天子游幸行宮的直馳道,皇家園林當中專門賞玩的帝道,還有直通邊關重鎮的專屬御道……

  比如當年隋煬帝出塞,在東西突厥裝逼時,所留下的所謂十丈御道,至今尤在繼續沿用。其中大多數路面的材質乃是被稱為化石膏的原始水泥,與大塊的卵石所鋪就而成的。

  然后才是有人定期修繕和檢查的官道與國道。主要區別就是前者為通達內地的主干道,分布著許多官私館驛、旅舍行棧;而后者連接邊地多烽燧哨臺,而優先用作軍事用途的所在;

  而在官道的具體材質和用途類型上,又大致可分為綜合通用的直道,與專門用來騎馬和通行馬車的弛道,屬于碎石壘砌為奠基,再用三合土膠合而成的特色硬化路面。

  再從這些干道上分出縣、鄉、村的各條支線,路面情況就隨性多了。按照地方貧富和產出,有夯土、砂石、碎石路面,甚至還有石板路。但直達各縣的道路,都有專門的護路隊進行維護和巡視。

  而在這些干道和支線上,每隔五里就有一個四方土堆,十里則為兩個;稱為“里隔柱”。類似與后世路標樁的作用,以便在遠處讓行人望見之后,就可判斷自己走了多少大致路程。

  而根據“里隔柱”坐落取向,行人也不虞有迷失方向之慮。可說是大唐治下的一大特色。此外這些“里隔柱”,還是歷代朝廷進行天下版圖的測繪,以及計算和修訂歷法演變的重要參照物。

  比如,歷史上的著名古代科學家僧一行、南宮說等人,都曾經利用過這些“里隔柱”,來計算出黃道子午線和制定渾天儀上的日月星辰運行軌跡的重要參照。而在每處路口又有指標和告示木榜。

  但無論是官道還是國道,都禁止在路邊耕種開渠,也不許砍伐路邊遮陰的行道樹木。而在兩京之間行道樹也頗具特色,幾乎都是形形色色的果木,太平日久下來,還有人定期修剪和栽培、采摘。

  因此,江畋乘坐的馬車行走在馳道上,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棗、柿、梨、杏等果樹。此刻正當是綠郁蔥蔥、繁花綻放之際;因此,隨著彌散在空氣中的淡淡香氣,是成群飛舞如織的往來蜂蝶。

  這時候枝頭成叢的杏果已經初步成型,并從綠色開始泛白、變黃,因此沉甸甸壓住枝條垂落路邊,仿若是在馬車上觸手可及一般的。不過,按照張武升的說辭,這些行道林果其實都不怎么好吃。

  當然了,大唐已經中興盛世了百余年,因此在這一路上幾乎看不見流離失所之人;士民百姓也是鮮有菜色,衣衫齊整。甚至連大都會里司空見慣的乞兒、惡少年、閑子和潑皮之流,都很少見到。

  而按照慕容武的說法,這種無所事事的社會閑雜人員,老老實實呆在城邑里也就罷了。若是敢于流竄道路上,很快就會被護路隊,當做不法之徒抓起來;然后或是充邊塞外,或是送往海外開拓。

  因此,夾雜往來如織的客貨人流當中最多,反而是一些熊腰虎背,身形健壯異于常人,背負和扛拿著長短包裹物件的存在。他們就是時代特色的江湖人士,名為游俠、劍士、刀客之流的特殊群體。

  屬于歷代朝廷鼓勵投軍拓邊、開發域外,而導致民間尚武成風,所催生出來的特色群體。因為照大唐律令,除了造反、殺人等大惡重罪不赦外,這些俠以武犯禁過程中,所產生的罪責可投邊贖免。

  另一方面,朝廷又在選拔良家子的武舉之外;以定期的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用體制的資源和名位、權力,羈縻和吸收這些江湖游俠當中,比較強力的存在;而讓他們變成維持統治秩序的力量之一。

  但也因為從小習武,并參加各種衍生的競技活動,可以成為社會各個階層,相對一致的出路所在;就算未能入選朝廷體制,但只要稍微闖出點名聲,依舊可以投獻與諸侯門下,或是被藩屬所招攬,

  而在此期間,因為私人恩怨的爭斗或是無心失手傷人,也可以主動投邊自贖。因此,哪怕長時間保持民間尚武的狀態下,地方的治安情況卻并未有所惡化,反而維持了相對微妙平衡和良性循環。

  就像是江畋本身,也是這種國家體制下的直接受益者;因為從理論上說,他能夠得到敕命的兩重官身,同樣也是以“別有卓異之才”,而被朝廷和天子以臨機特命的慣例,破格辟舉的結果。

  也因為這兩重官身,江也可以在沿途各處的官辦館驛當中,按照品階享受相應的方便和福利。事實上經過長期太平盛世的發展,這些商路干道上的館驛場所,可以類比一個功能齊備綜合服務區。

  里面從旅舍、商棧、貨倉、車馬行、酒肆和飯鋪,再到澡堂、集市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提供聽曲作樂的娛樂人員,乃至是特殊的風俗服務。通過這些附屬收益,館驛不但反哺公用還有利潤上繳。

  因此,作為其中的主事/管理者雖然身份末微,也是地方上不大不小的肥缺。而作為往來的官員,固然可以免費使用其中的房舍和芻料;但是想要獲得其他附加項目和增值服務,就要另外收費了。

  所以,只要肯掏錢補貼的話,住在里頭可以過的相當舒服;基本上沒有多少旅途風塵的困頓之苦。再加上官身和品級具備的優先權,與那些普通人分割開來,就連偷雞摸狗的治安問題都極少發生。

  在此期間,倒不是沒有好幾位,正巧同在館驛的過路官員,試圖與江畋攀交論故,或是邀請以詩會友的小宴什么的。不過都被他婉拒了;畢竟,他前往東都可不是真去做官,或是謀求仕途上進的。

  盡管如此,通過慊從張武升的活動,還是可以從那些館驛吏員,以及官屬隨員口中,獲得一些零零散散的沿途雜見逸聞。比如,某地山林里頻繁出現猛獸傷人,哪個縣治鄉里的牛羊生出了怪胎……

  當然了,江畋未嘗沒有想過籍此有感而發,在沿途題留下一些傳世經典。然而,在第二天正午過潼關的時候,他剛想“做”一首《山坡羊.潼關懷古》,結果就看見了刻在巨石上的“興亡百姓苦”。

  好吧,顯然這位穿越者前輩已經堵死了,所有后世人可以作為文抄公,揚名立萬的絕大多數機會了。按照官方和民間的各種軼事傳說,這位梁公后半生儼然成為了一代,遠邁古今的超級高產詩人。

  相比之下,七步成詩的曹子建簡直弱爆了。因為這位梁公(穿越者前輩)無論是在上朝理政、會宴作樂、游覽天下,還是在衣食起居、出恭入敬,都能隨時隨地的冒出,種類極其龐雜的傳世經典。

  以至于他的日常生活里,需要配備一個數十人組成,全天候輪班隨侍的起居注班子;不然的話就很有可能錯失了,來自梁公有感而發的經典佳作了。因為在他睜開眼睛那一刻,就很可能有詩作了。

  所以,后來有好事者專門編了一部《梁公語錄》,又重編了《梁氏文匯》,內里記載的詩文和短篇,合計竟然達到了數十冊之多,數以萬計的篇幅。盡管如此,世間依舊還在流傳著另一種傳說。

  就是梁公在晚年辭別中土,前往外域就國大夏,以為養老之前;也將數十年克難定亂、征戰四方、持國主政的經驗心得,編寫成為了不同門類七卷《梁書》,連同一些早年收獲埋藏在兩京各處。

  只待有緣人發現,自然就可以獲得其中安邦定國,經世濟民的各種學問和知識,以及作為附帶獎賞的諸多珍寶收藏。因此,也被世人成為梁公寶藏、梁氏秘藏,而引得后世許多人沒少探究和挖掘。

  只是長年累月下來,關于梁公寶藏的傳言和消息,固然是真真假假的層出不窮;然而,真正有所發現的線索,卻幾乎是略等于無。反倒是大大催生和促進了,兩京附近的考古/盜墓行業的蓬勃發展。

  事實上,就連梁氏后人也有些煩不勝煩;最后公開宣稱梁公寶藏確有其事,但是需要莫大的機緣和幸運。因此,凡事能獲得梁公寶藏其一者,可以籍此中的信物,得到一門三家的最大禮遇和優待。

  這才慢慢平息了紛紛擾擾的事態,而成為了諸多兩京都市傳說當中,令人津津樂道的奇談話題之一。當然了,如果日后有時間和機會的話,江畋也不介意探究一二,這位穿越者前輩留下來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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