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唐奇譚 > 第五十二章 事后
  隨著姍姍來遲的初春第一場雨水,彌散在右徒坊中的最后一點煙火余燼,也終于消逝在了天地蒙蒙之中。但是動亂留下的滿目瘡痍,無所在不在血腥斑駁,卻是一時間無法沖刷和抹除掉的。

  但是這種東西暫時與江畋無關了。因為他正端坐一處精致窗臺下,感受著黯淡而陰郁的天光,幕天蓋地淅淅瀝瀝的濕冷凍雨,枯敗草木混雜著晚梅的淡淡香氣,讓人充滿了惆悵和的百感交集。

  而具體在案頭上,一干新近送來的(官辦)邸文、(民辦)文抄和小抄上,也只有輕飄飄一筆帶過的,諸如“右徒坊過火”、“死傷數百”之類的只言片語。

  然而,在那一天一夜的動亂之間,右徒坊相繼死傷和受害的人等,光是江畋親眼所見的,卻又何止這些呢?至少那些鮮活生動的面孔,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但是,好在江畋所認識的那些人,無論是跟著自己來到徒坊的樊獅子,還是半路遇到的“可達鴨”和男裝麗人舜卿;還是那個舞姬初雨,都活到了最后事態平定。

  所以,現如今就是江畋為自己的善行,得到相應回報的時候。雖然,包括事后出現的巡檢御史郭崇濤在內,有很多人都充滿了疑問,也迫不及待想從他身上得到點什么。

  但是那只慘白少年“可達鴨”,卻是當場不管不顧的撒潑和發作起來,給了在場眾人一番難看。也讓江畋好好感受了一番,權貴子弟仗勢欺人、胡攪蠻纏的天然底氣和風范。

  而面對“可達鴨”口沫飛濺得都要懟上臉的態度,那些官員和軍將,居然也只是滿臉悻悻然,或是板著個臉一言不發;甚至還有人反過來陪著笑臉,好生寬慰著。

  結果這一鬧的后續,就是身為重要當事人等的江畋,如今以等候聆訊為由,被安置在了這座屬于“可達鴨”名下,諸多“小有別產”之一的幽靜園子里,以為修養身體。

  順便也是變相的舒緩和調劑心情。畢竟,在此之前的右徒坊動亂中,他帶人一路反復奔走和左沖右殺過來的;等到了另一個世界,又是扈衛著小圓臉兒,一路殺殺殺過來的。

  江畋畢竟只是見識比較多,相對大多數人淡漠一些生死而已;卻不是天生習以為常的殺人狂,或是以此為樂的殺人鬼什么的。所以,也需要一個能夠轉移注意力的舒緩手段。

  當然了,作為刻在人類骨子里,殺戮與繁衍的生存本能,事后能給安排幾個溫柔可人的小姐姐,自然是極好的。然而似乎眼下沒人想到這一茬,因此他只好用另一種方式來排解。

  因此,此刻江畋正在一邊回憶,一邊繼續奮筆疾書;將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當中,點點滴滴的見聞和產生的感觸,都給寫了下來以備將來。說不定還能夠成為新作品的素材呢?

  那些曾經的手稿已經被挖回來,只是在送到了江畋手上的時候;又被人專程翻看和檢查過了。不過。除了其中一些神神道道的設定之外,他們注定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玩意。

  而撿回來的那只貓仔,正蜷縮在筆墨文稿之間,微微伸張炭黑皮毛打著盹兒。自從被撿回來以后,它除饑餓本能下進食之外,其他大多數時間,總也是一副瞇眼蒙蒙,睡不夠睡不醒的樣子;

  而此刻被它當做被褥一般,裹在身上的東西,則是當時江畋在廢墟當中的意外收獲。那是在半截燒毀的樹心當中,幸存下來的一塊火浣布(石棉織物);只是里頭包裹物件已融毀成疙瘩。

  顯然不曉得是哪個大聰明,事先在樹木當中挖洞,然后再藏入物件,任其長好之后就遮掩過去的隱匿手段;如果不是焚毀小樓這場大火波及的話,也許就在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

  而剩下這塊尺半寬的火浣布,也算是個小樓生活過的最后留念,所以被拿來作為包裹貓仔的物件;沾染上它的氣味之后,就時時刻刻的不肯放開了。這時候,外間再度傳來一個公鴨嗓門:

  “劍仙?”

  “劍仙先生?”

  聽到這個聲音,江畋不由以手撐額嘆息,還好不是在外頭,那怕不是社死現場了。隨后,“可達鴨”那張慘白少年的臉,也隨之出現在了廊下。只見他一身紫底蔓枝錦袍,頭戴銀絲小冠,自有一派天然富貴氣象。

  而江畋只能搖頭道:

  “都說了,你是看走眼了。我可不是啥勞子劍仙,這世上也沒有這種東西。”

  “是是,我省的,先生隱逸于市井風塵中,自然不愿為人所擾的;小可定然好好守口如瓶的。”

  可達鴨卻是順勢做心里神會狀說道:

  “別別,我就是肉體凡胎一個;哪有劍仙會被人追砍的滿街亂跑的!你當初只是眼花了。”

  江畋繼續搖頭否定三連道:

  “小可明白了,先生落入凡塵之后,神通不免嚴重受損,需得時日來恢復;在此之前,還請讓小可為先生護法,也能少一些煩擾。”

  然而,可達鴨卻又做恍然大悟道:

  “先生盡管放心,小可對先生自然別無所求,只是幾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只求能夠報償一二而已……”

  “……”

  江畋不由有些無言以對了。卻是在心中無奈吐槽:你麻痹的腦補怪,能不能好好聽人說話了?就因為,當初出手襲殺青黑郎君的時候,好像被這個家伙給看見了什么。

  但是面對自顧自的說道額興起的,這又不好解釋,屬于越描越黑的結果,他也只能再度搖頭道;

  “……隨你高興就好。”

  “劍仙……先生盡管放心,小可當然不會令你失望的。”

  然而,可達鴨卻像受了鼓勵一般的滿心歡喜起來,而又拿出一件事物小心道:

  “對了,我這兒有一塊本家(客卿)的身牌,還請先生收下,日后若有什么需求,盡管可以憑此招呼當下。”

  于是,待到他辭別出來之后,卻是暗自捏緊了拳頭,仿若是要在下一刻歡呼雀躍起來了,就連腳步也變得輕靈快捷了許多。引得路過的奴仆婢女一片側目,卻又紛紛低頭下去,大氣不敢出的做仿若未聞狀。

  然而,當可達鴨走到了園門內側,正想開口交換自己的伴當和親隨;卻忽然瞥見了一輛螺鈿貼花和白銅飾邊的碧游車,正停在前庭;他不由腳步一頓而心中暗自叫苦,開始反向欲退,就聽馬車里想起一個清澈的女聲道:

  “阿玖,你又想躲著我么?”

  “阿姐……”

  可達鴨聞聲卻是腳步一頓,仿若是整個人都垮了下來:隨即老老實實的步入車上。

  “……都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你不在家靜思修養,整天以瞅得空就往外間跑,你這是一點兒都不體惜旁人么?”

  車內的女聲繼續數落道:

  “有恩必報固然是好事,但是也要知道分寸和體面,才不會怡笑了大方。”

  “這次可是不一般了,我可是無疑撞見了個奇人。”

  可達鴨卻是無奈道:

  “阿玖,你這些年招攬的那些奇人異士還少么?哪怕最后鬧到了送官的地步,家中又可曾說過什么?”

  女聲平靜而不以為然道:

  “你把人安置在別苑里也就罷了,又偷偷拿了高等客卿牌子,就以為沒人曉得么?父親和兄長哪兒,我還可以為你遮掩一二,但你這般恣意的性情,終究要適可而止啊!”

  “我這個別出家門的不肖,還是不勞他們煩心了。”

  然而聽到最后這句話,可達鴨卻是臉色一變,毫不猶豫的攤手道:

  “說我丟人現眼也好,有辱家門也好,反正別指望小爺順著那些人的心意,到老家伙面前討嫌!”

  “阿玖,你……還是早些成家,收斂了這些心思吧。”

  女子聞言卻是沒有繼續斥責,而是喟然嘆聲道:

  “說到成家,阿姐,你想過再嫁么?再不濟,也可以找個想好的,我正好有個人選你考慮……”

  然而,可達鴨卻突然想到什么脫口道:

  “好你個混賬東西,就連我也要糟踐么?”

  下一刻,平穩行進中的碧游車,突然有些晃蕩起起來,而冒出幾聲短促的慘叫來。這時候,另一輛掛著御史牌的馬車,也在幾名扈從的簇擁下與之錯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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