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庶子無敵 > 731【載舟覆舟】
  裴越在斬殺陳新甲之后,來到臺階邊緣站定,長刀拄地朗聲說道:“各位成京城的老少爺們,此人便是成京衛指揮使。他身為朝廷武將卻草菅人命,如今已然伏法,所以你們應該相信,朝廷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大梁子民,更不會讓你們活活餓死。”

  如果他剛來就說這番話,即便百姓們畏于背嵬營的強悍不敢反駁,心中卻未必會相信,遲早還會被別有用心之人慫恿鼓動。

  然而——

  這位中山侯的長刀上還滴著血,他們親眼所見自然不是作假。所謂千言萬語不如一刀,陳新甲用自己的性命證明裴越的話值得相信。

  當即便聽一些百姓喊道:“謝過裴侯!”

  裴越心中一松,繼續勸道:“諸位,你們這樣圍著欽差行轅肯定不行,有損朝廷的體面。這樣吧,你們既然是成京城內的百姓,定然是住在各坊內,就請每坊留下十人作為代表,稍后欽差大人肯定會幫你們弄來糧食。其余人先回家,不要在這里聚著,如何?”

  此言一出,百姓們的滿面愁容稍稍消退,沒有再強撐著鬧事。

  一陣喧鬧過后,欽差行轅外便只剩下數百人,余者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那些被陳新甲下令射殺的百姓尸首也被各自的親人帶回。

  裴越聽著漸漸遠去的哭聲,心情格外沉重。

  但是此刻他沒有時間傷感,轉身對鄧載說道:“調五百人押著成京衛回營,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他們私自出營。若是營中武將敢鬧,你直接讓背嵬營殺雞儆猴。”

  鄧載躬身應道:“遵令!”

  這次裴越只帶著一千背嵬營奔襲入城,唐臨汾率領的五千騎兵不見蹤影,不僅僅是因為裴越自信這一千人就能控制城內局勢,更重要的是唐臨汾另有重任。

  穩住局勢之后,裴越走到韓公端身前,鄭重行禮道:“見過參政大人。”

  旁邊站著的宋希孟和成京府尹盧奇面露不解,這位中山侯緣何要前倨后恭?

  韓公端感慨地說道:“裴侯不必多禮。”

  裴越看了宋希孟一眼,旋即輕聲道:“常平倉中的糧食先拿出一半,至少要保證城內不會再發生今日這樣的事情。”

  盧奇左右看看,想要開口勸阻卻又沒那個膽子。在他看來,今日之亂顯然是有人在暗中謀劃,城內的百姓遠遠沒有到水窮水盡的地步,畢竟各大世家的粥鋪一直開著。雖說那粥只能稱作米湯,可總能填一下肚子不至于餓死。

  下面的府縣卻不同,因為一者不像城內這些大族底蘊深厚,二者缺乏足夠強力的監管,這一個多月來全靠四座常平倉里的糧食撐著。

  倘若將常平倉的糧食拿來賑濟城內的百姓,下面府縣肯定會出問題。

  只是他面前站著一位國侯、一位參政和自己的上官欽州刺史,這等場面下肯定輪不到他開口。

  韓公端沒有立刻答應,轉而看著宋希孟問道:“宋方伯意下如何?”

  宋希孟沉吟道:“如今看來只能如此,畢竟成京不能亂。說來慚愧,下官忝為欽州刺史,卻拿本地這些豪族沒有辦法,明知道他們藏著糧食,卻……唉。”

  他拱手道:“裴侯,韓大人,下官會向陛下呈上請罪折子。”

  裴越和韓公端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濃重的不解之色。

  宋希孟能夠擔任欽州刺史又怎會是易于之輩,可是從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這位刺史大人仿佛就是一個擺設。韓公端到來之前,他只能守著常平倉,唯一的功勞就是倉中儲糧沒有虧空,否則肯定會出大問題。

  韓公端來到欽州之后,宋希孟立刻主動交出所有的權柄,除了日常政務之外,所有與賑災有關的事情由韓公端一人獨斷。

  雖說東府參政加上欽差的雙重身份確實有這個權力,但宋希孟的表現未免過于古怪。

  裴越沒有當場發難,只是淡淡地說道:“宋方伯,后面的事情還望刺史府能夠盡力配合。”

  宋希孟頷首道:“請二位大人放心,但有吩咐絕不會推辭敷衍。”

  一場簡短的對話就此結束。

  百姓們自己選出來的代表聚在一起,當他們聽得朝廷即將放糧,明日所有人都可以買到糧食,不由得喜笑顏開,對于走下臺階的裴越和韓公端感激涕零,紛紛跪下磕頭。

  裴越讓部屬將這些人扶起來,溫聲道:“諸位請回罷,明日午時各坊門前都會有官府的人售糧。記得回去之后叮囑左鄰右舍,萬萬不可推搡擁擠搶奪。本侯的刀從不遲疑,鬧事的人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

  眾人敬畏交加地應下。

  待百姓們離去之后,裴越終于有時間打量面前的府邸,不由得感嘆道:“韓大人,您未免太節儉了些。”

  欽差行轅只是一套很普通的三進宅子,大體上和裴越當初在綠柳莊的宅子差不多。

  對于一個自立門戶的庶子來說,這樣的宅子肯定求之不得,但是顯然配不上韓公端東府參政加上欽差大臣的身份。

  兩人同行步入府內,韓公端平靜地說道:“欽州半年不下雨,陛下命我賑濟百姓,若是真的住進那些世家大族準備的大宅里,百姓們又如何看待我這個東府參政?”

  裴越語氣復雜地說道:“這些人膽大包天,竟然連韓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韓公端輕輕一笑道:“畢竟我不能在數千人面前拔刀殺人,自然嚇不住這些人。所謂世家大族乃是前魏門閥的余孽,他們極擅虛飾和偽裝,凡事都會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想要抓住他們的把柄難如登天。既然沒有把柄,朝廷又怎能不教而誅?”

  裴越怔住,隨即失笑道:“韓大人此言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韓公端當然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淡然地說道:“即便是在前魏時期,廬陵韓氏也算不上門閥,雖然我家祖輩無比向往成為其中一員。世事總有好壞兩面,韓家當年排不上前,事后想要轉變的阻力也不會太大,不過是得失有命而已。”

  裴越知道他指的是韓家主動清退近半良田給附近百姓,并且這個舉動一直沒有停過。

  若非如此,韓公端就算再養望二十年也不可能進入中樞。

  兩人來到頗為簡陋的書房中,分主客落座之后,韓公端的親隨上茶,隨即行禮退下且帶上房門。

  門外另有裴越的親兵守著。

  裴越緩緩說道:“韓大人,除了陳新甲之外,不知您還掌握了多少消息?”

  書房中短暫的靜謐。

  韓公端來到欽州之后,除去剛開始砍了十幾顆腦袋,后面便一直疲于奔命,守著四座常平倉賑濟各地百姓,對于那些如縮頭烏龜一般藏起來的糧商沒有任何辦法。雖說在他的堅持下,欽州一直艱難地苦苦支撐,可是身為陛下極為看重的下任執政,韓公端的表現自然會讓人看輕。

  他淺淺抿了一口茶水,正色道:“城中七大世家便是今日之亂的幕后主使,我這段時間故意示弱,為的就是抓住他們的狐貍尾巴然后一鼓作氣。原本想要借助南軍的力量,不成想你來得這么及時,倒也省去一番麻煩。”

  裴越略微有些慚愧,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已經想好要如何解決欽州的問題,韓公端完全被蒙在鼓里,所以當時開平帝才有那句笑罵。

  在王琦等人看來,裴越這段時間仿佛無所事事,一心只想著南下迎親,實則他還在永州的時候,便已經派出信使南下聯絡韓公端。

  稍稍沉思之后,裴越開口說道:“火候應該夠了。”

  韓公端想起此前裴越在密信中講明的策略,略顯擔憂地說道:“你打算請君入甕,就不怕那些人遲疑不前?”

  裴越搖頭道:“韓大人,我只是想請成京這邊的大人物吃頓飯而已。”

  韓公端忍俊不禁道:“萬一這些大人物不肯賞臉呢?”

  裴越笑了笑,淡然道:“我帶了一些人進城,相信這會他們已經收到風聲,所以他們不得不來。”

  “何時?”

  “明日午間。”

  “何處?”

  “您這兒太過簡陋,就在城中選一處酒肆吧。”

  韓公端望著裴越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由得想起當初在京都的朝會上,自己因為裴云被打的事情主動發難。那時候裴越在他心中只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勛貴而已,如今自然不會堅持這樣的看法,在商議一陣之后,他腦海中想起一件事,便壓低聲音問道:“糧食何時能到?”

  裴越微微一笑,從容地說道:“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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