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庶子無敵 > 715【赤子之心】
  “說來。”

  開平帝原本只是隨便找個話題,沒想到仔細一盤算,面前這小子家中的庫房說不定比宮中的庫房還要殷實。再加上裴越此前按照市價問他要銀子,卻將沁園的股子四處白送,廣平侯府倒也罷了,連沈默云府上都收到十分股子。

  要不是絕對相信裴越的忠心,光這一條就過不了皇帝的猜疑。饒是如此,開平帝仍舊十分不爽,朕對你這般器重,你怎么好意思問朕要銀子?

  所以他打定主意,裴越今天要是不給出一個妥帖的法子,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吐點血。

  裴越古怪地笑道:“陛下,若是論銀子的儲備誰能比得上太平錢莊?臣聽說這錢莊乃是當初十余位大商賈聯手籌建,歷經數十年發展擊敗所有對手,如今在大梁境內一枝獨秀,庫房藏銀何止千萬?要不臣想個辦法,讓太平錢莊主動給朝廷排憂解難?”

  開平帝瞪了他一眼道:“胡鬧!”

  這下就連谷梁也沒法向著裴越,皺眉道:“裴越,這種話不能隨意出口,若是傳出去會鬧出大亂子。”

  洛庭亦不贊同,當初他連皇帝心動祥云號都能在朝會上強行頂回去,更何況裴越這種異想天開的法子?不過他并沒有直言駁斥,因為他知道以裴越的城府和機敏,不至于真打算這樣胡作非為。

  果然,裴越斂去臉上笑意,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只是講個笑話而已。不過,臣知道朝廷最近確實有些困難。去年西邊打了快一年的仗,糧草軍械、傷殘撫恤、戰后論功行賞,每一樣都得海量的銀子。今年又有三州大旱,勢必要花費國帑賑濟災民。雖說還不會掏空戶部,但是再加上要籌備伐周大業,如此一來肯定會入不敷出。”

  開平帝目光中浮現一抹感慨,裴越能夠說出這番話讓他頗為欣慰。

  在燕王謀逆案之后的那場交談中,開平帝已經親口允諾裴越的前程,故此當然不希望裴越只會帶兵打仗,將來進入西府總得明白朝政的運轉。

  洛庭輕嘆道:“中山侯有心了。其實陛下這些年從未大興土木,宮中用度也力求節儉,臣有時候難免會覺得愧疚。”

  開平帝望著年僅四十余歲的東府執政,忽然發現他兩鬢已經有了一些白發,不禁感嘆道:“洛卿不必如此,朕身為天子自當做出表率,倘若大梁在朕的影響下崇尚靡靡之風,憑什么奢望天下一統?”

  洛庭勉強笑著,應聲之后對裴越說道:“中山侯,光是你的祥云號便已經讓朝廷減輕很多負擔,所以更不會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今日不過是閑聊而已,切莫放在心上。”

  裴越知道這位執政大人是一片真心,但是氣氛烘托到這個份上,他委實不好當做無事發生。

  沉吟片刻之后,他看向開平帝說道:“陛下,如今朝廷的困難主要是三州旱情,開倉放糧是必要之舉,但若是僅僅依靠朝廷賑濟,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舉措。此事關鍵在于降低米價,只要市面上的糧食價格保持穩定,朝廷并不會有太大的負擔。”

  所謂知易行難,御書房中君臣數人誰不知道裴越所說的道理?可問題是究竟要如何平穩米價?

  朝廷放糧本就是為了抑制米價,可是那些商賈怎會錯過這等大發橫財的機會,總不能像裴越此前說的那樣一路殺過去。真要那樣做的話,不需要南周軍隊渡江北上,整個南境都會徹底亂套。

  這本就是朝廷和商賈代表的世族之間的角力。

  洛庭心中一動,帶著幾分期盼地問道:“莫非中山侯有應對之法?”

  裴越認真地答道:“有。”

  這下連開平帝的呼吸都略顯急促,問道:“你打算如何應對?”

  裴越正色道:“先抓幾個惡意囤積糧食抬升米價的商賈抄家滅族,以做殺雞儆猴之用。”

  開平帝不禁有些失望,他沉聲說道:“倘若其他人徹底不賣糧食,你又能怎么辦?”

  這種事在歷朝歷代都發生過,商賈背后的世族雖然不敢在明面上跟朝廷對抗,但是他們完全可以做縮頭烏龜,直到朝廷支撐不下去,為了保證局勢的穩定做出讓步。

  裴越胸有成竹地說道:“只要百姓能買到糧食,那么局勢就會穩定。”

  洛庭皺眉道:“官倉放糧難道不能穩定局勢?”

  裴越微微搖頭道:“洛執政,我不是不相信韓參政的決心和手段,但是……請恕我直言,百姓對于朝廷天然不太信任,而且官府的運轉摻雜著太多人浮于事,這里面有數不清的漏洞。欽州受災最為嚴重,而且此地勢力龐雜,官府中的人與當地世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韓參政總不能從上到下換個遍,咱們大梁也沒有那么多的后備官員。”

  眾人聞言不禁頷首。

  裴越繼續說道:“所以,想要解決欽州如今的困局只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用糧商對抗糧商!”

  開平帝奇道:“欽州還有這等一心為國的糧商?就算真有,他敢跟當地其余糧商對著干?”

  “欽州本地肯定沒有,但是外地有啊。”

  裴越笑了笑,抬手指著自己說道:“陛下,難道您忘了臣的祥云號?”

  開平帝足足楞了片刻,隨即臉上浮現極其溫和的笑容。

  望著這個難得一見的笑容,裴越只覺得胳膊上爬起雞皮疙瘩。

  其實在他說出那條策略之時,洛庭便已經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他不禁心情復雜地看了谷梁一眼。難怪此人當年不懼非議一力提攜裴越,在他才十四歲的時候就給予毫無保留的信任,更是將自己珍愛的獨女許配給他,今日誰還能說谷梁只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武夫?

  開平帝和煦地問道:“為何你此前不說?”

  裴越認真地說道:“臣不想走漏風聲,所以用的是修建成京沁園的名義,派遣得力屬下先行南下布置。祥云號那邊存糧不少,這段時間也在悄悄收購秦州和利州等地的糧食。”

  開平帝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道:“你打算走海運?”

  裴越笑道:“陛下英明,臣還想跟陛下討一支人手。”

  開平帝道:“秦州水師對吧?”

  裴越點點頭,大氣地說道:“臣以前和秦州水師有過接觸,也得到過他們的幫助。這次請秦州水師護送祥云號的糧船,臣也不會讓他們白跑一趟,等賺了銀子再幫他們修修戰船。陛下,不是臣在您這兒挑撥離間,朝廷實在太偏心了,秦州水師就像是后娘養的,別說跟定州水師比,就算幾家大商行的船都比他們強,真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開平帝無奈道:“好了好了,越說越不像話。朕問你,此事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裴越認真地說道:“韓參政帶著人先去犁一遍,當地的抵觸力量就會削弱不少,臣的祥云號趁機入場,足以用平價糧食擊潰那些發國難財的糧商,讓那些囤積的糧食生生壓死他們。”

  開平帝想起仿佛悲壯赴死一般南下的韓公端,不由得心生憐憫,堂堂東府參政都被這個臭小子算計進去。

  不過……看在裴越苦心孤詣的份上,這次便不跟他計較。

  想到這兒,開平帝不禁好奇地問道:“你既然是要平價售糧,那你怎么賺銀子?”

  裴越面露討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臣也沒想過這次能賺銀子,賣出去的糧食能夠保住本錢就夠了。”

  開平帝猶自不解,洛庭在庶務上顯然更熟練,當即便笑道:“陛下,中山侯想必是打算趁著這次的機會,在南邊鋪開祥云號的生意。”

  “你這家伙……”

  開平帝又好氣又好笑,裴越這顯然是一箭雙雕之舉,既幫助朝廷解決麻煩,又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響祥云號的名頭,利用這個機會直接在南境站穩腳跟。大梁百姓天性淳樸,如果祥云號能夠幫他們活命,那么他們自然就會打心底認同這個外來客。

  裴越面上尷尬,心中卻十分平靜。

  其實皇帝和洛庭還真誤會他了,雖說沒人會嫌棄銀子燙手,可他現在真的不缺,光是沁園的收益就足夠讓他的子孫后代花銷不完。這次他的初衷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那些普通人餓死,祥云號的觸角伸出京都不過是順勢而為。

  開平帝很快便反應過來,他知道裴越原本不用這么麻煩,就算沒有這檔子事,憑借沁園的四處開花也足以帶動祥云號的發展。

  一念及此,他微笑道:“你有心了。”

  裴越望著皇帝臉上的笑意,謹慎地說道:“陛下,您現在應該相信臣說的話了,臣是真的沒銀子,要不臣把那五萬兩買股子的錢送回宮里?”

  “滾蛋!”開平帝終于忍不住,極其罕見地罵了一聲臟話。

  裴越笑嘻嘻地起身告退。

  “等等。”開平帝又叫住他,沒好氣地說道:“南周使團那邊你要用心盯著,后續的事情也不能甩手,畢竟將來還是你去南邊迎親。”

  裴越想了想,為難地說道:“陛下,徐子平不可能不答應,否則他就沒有必要跑這一趟。至于皇子和公主的婚事細節,臣哪里懂這些?交給禮部的幾位大人更合適。”

  開平帝道:“你很忙嗎?”

  裴越老老實實地答道:“臣不日就要南下,想利用這段時間陪陪家人。”

  開平帝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他在西境待了一年多,回京之后又是日夜忙碌,幾乎沒有真正清閑的時候。又想到裴越今年也才十八歲,自己那幾個兒子都已經二十多歲,卻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裴越的能力和忠心,不禁生出一抹異樣的情緒。

  他的眉眼舒展開來,溫和地說道:“去罷,朕準你十天假,好生陪著親人。”

  裴越臉上浮現真誠的笑容,恭敬地躬身行禮道:“臣謝過陛下恩典!”

  待他走了之后,開平帝便繼續和洛庭、谷梁議論國事,然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一些索然無味。

  洛庭當然明白皇帝情緒變化的原因,但是他沒有像一些文臣那樣對此憂心忡忡,因為他忽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深夜,那個少年人膽大包天地潛入相府,在他的書房門外求見。

  再看今日之情形,洛庭不禁十分欣慰。

  既為自己沒有看錯人,也為大梁蕓蕓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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