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數風流人物 > 癸字卷 第五十九節 實力懸殊,一針見血
  周培盛不清楚那一日在崇玄觀里荃妃娘娘和馮紫英的對話情況如何,荃妃娘娘也沒有給他明說,只是說和馮紫英談得很好,雙方意見一致。

  不過在周培盛看來,不具備對等實力情況下,強勢的一方隨時可能為了自身利益而毀諾。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正式獲任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并巡撫陜西任務的馮紫英和己方相比就不在一個層面上了。

  自己一方能開出的條件幾乎拿不出手來,都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承諾,不足以讓對方再給自己一方多少支持了。

  而且對方也兌現了當初應承的基本諾言,那就是讓恭王入青檀書院,而且下一步還會幫助恭王在青檀書院乃至京畿士林中揚名。

  從這個角度來說,馮紫英的信譽度還是很好的,答應了的便做到了,至于說下一步推動恭王接替現在的壽王、祿王進行輪轉,成為監國,在周培盛看來,這不太現實。

  即便是真的朝廷有意要讓壽王和祿王的監國之位進行輪換調整,也還輪不到恭王。

  一來福王禮王還在前面,二來也不可能同時讓兩個監國輪換,三來輪換時間上也未必會像自己一方想象的那么好,比如一人半年。

  也許你壽王只能福王只能干半年,人家祿王就能干兩年,甚至一直干。

  這沒有一個明確規則,或者說規則明確任職時間長短不定,以在監國位置上的表現來定,而這個表現誰說了算?還不是朝中諸公。

  “娘娘,恐怕馮大人不會同意和您見面,他現在只怕是最忙的時候,豐城胡同馮宅門庭若市,他每日見客都來不及。”周培盛苦笑。

  “我就不算客?”郭沁筠反問:“若是不能直接約他,讓賢德妃去崇玄觀小住,我也去和她搭伴兒,讓賢德妃約他到崇玄觀,花不了多少時間,一兩個時辰而已,我就不信他連這點兒時間都抽不出來。”

  郭沁筠情緒有些急躁,如周培盛所言,馮紫英這要一跑,何時回京天知道?

  在陜西天遠地遠,馮紫英再有本事也幫不上忙,而且這個家伙肯定會以這個理由不聞不問,那恭王怎么辦?

  郭沁筠何嘗不知道在和馮紫英的“交易”中,自己一方處于絕對的弱勢劣勢,現在是給不了對方任何利益,卻要讓對方一味付出,本身就不現實。

  但是更現實卻是自己沒的選擇,張景秋不肯幫忙,陳敬軒幫不上忙,朝中無人看好,奈何?

  只有馮紫英還能搭上點兒線,沒有峻拒,看上去也愿意押恭王這一注冷寶。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去搏一把。

  面對郭沁筠的固執,周培盛也無可奈何。

  他不清楚荃妃娘娘的自信源于何處,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祿王上位的勢頭很猛,壽王都有些難以抵擋,福王禮王也就是見到祿王聲勢越發高漲,所以才有些著急,蘇菱瑤這段時間也是四處活動,想要擠進場。

  在各方都在各顯神通的時候,恭王的年幼劣勢就越發明顯了,連周培盛自己都有點兒灰心氣餒了。

  只不過周培盛也清楚自己現在也是沒有選擇余地了,戴權的回歸斷絕了他一度想要換個主子的想法,戴權戴宗叔侄都是心狠手辣且攬權獨霸的性子,自己現在想要去投梅月溪已經沒有機會了。

  “娘娘,你要讓賢德妃幫您約見馮大人也可以,但是我們得想好,怎么讓馮大人愿意幫祿王?”周培盛滿臉苦澀,“現在我們拿不出東西來交換讓對方全力幫我們,讓恭王進青檀書院已經算是馮大人十分厚道了,我們能給馮大人什么?他馬上就是陜西巡撫,要外放離京,是一方大員了,我們給不出能幫到他的東西。”

  郭沁筠咬牙切齒,“他馮家日后難道就不需要我們……”

  “可那得要恭王殿下坐上皇位,最起碼也要是能發揮作用的監國才行,問題是現在要讓恭王走上那一步,差得太遠啊。”周培盛無奈地道。

  “正是因為差那一步,我們才需要搏一把,如你所說,馮鏗在士林中背景深厚,有北地士人替他背書,還交好湖廣士人,連江南士人中也對他多有好感,這個人如果拉到手,恭王的窘困局面就能得到很大緩解,青檀書院不就讓恭王去讀了,之前我們花了多少心思,連張景秋打招呼書院都不肯低頭,現在不也同意了?”

  郭沁筠陡然間如頭腦開了竅一般,爆豆子一樣往外發泄:,臉上露出一抹決絕:“恭王現在這種情形,沒人肯幫他,所以我就也不管不顧了,馮紫英還敢給我矯情,他也不是沒有弱點,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別怪我用什么手段!”

  周培盛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一直到看到郭沁筠臉上露出那么狠厲之色,才若有所悟,壓低聲音道:“可是賢德妃和他有……?只是娘娘,這等事情頂多敗壞他名聲,難以做要挾啊,龍禁尉不可能因為有這種傳言就去查一個剛被內閣確定的一方大員,拋開盧嵩和馮鏗關系密切這一層,內閣也絕不會答應,那就是打內閣的臉,無論是真是假,內閣都不會接受,盧嵩也絕不可能去冒天下之大不韙干這種事兒!”

  郭沁筠一怔,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培盛,你說得對,龍禁尉這個時候是不會去碰馮鏗的,都察院那些御史更不會相信這種傳言,內閣也不允許誰來壞他們的事兒,所以這一招對馮鏗沒用,但是如果我要死死咬住他呢?拿住他的把柄呢?”

  周培盛被郭沁筠這話給搞糊涂了,又好氣又好笑,“娘娘,這種事情拿來什么把柄證據?難道您還能在床上拿住他們不成?沒用的,你就算是在料定他們在床上,以馮紫英現在身邊的護衛,我們也沒有機會的,龍禁尉也不可能去摻和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若是被馮紫英知曉,只會讓我們成為他的敵人,那我們會更糟糕!”

  郭沁筠一咬牙,“能有多糟糕?恭王不能上位,我和他日后能不能保得性命都不知道,我還怕什么?馮紫英好色如命,敢去招惹賈元春,犯天條都不怕,我還怕什么?民間不是有一句話么,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現在這樣子把馮紫英拉下馬,總可以吧?”

  “問題是娘娘,你把他拉下馬也對咱們毫無意義啊,您說你能把壽王、祿王和福王壽王全數拉下馬,也許對恭王還有點兒用處,您去把馮紫英拉下馬,我們能得到什么?”

  周培盛覺得這荃妃娘娘是真的有些走火入魔,失了智了,這樣下去,他真的要考慮跳船了,總不能不明不白去自尋死路吧。

  “我的目的當時不是拉他下馬,而是要把他拉到我們一條船上,讓他幫恭王!”郭沁筠陰陰一笑。

  “哦?”周培盛狐疑地上下打量郭沁筠,想起剛才郭沁筠說對方好色如命,敢犯天條,有些明悟了,“娘娘,你可莫要用那等手段,萬一……”

  “什么萬一?我都沒的選擇了,還在乎什么萬一不萬一?”郭沁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賈元春能把他拿下,我就不信狗還能改得了吃屎?”

  周培盛忍不住干咳一聲,這個比喻太不恰當,連荃妃娘娘自己都罵進去了。

  郭沁筠也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她現在不在意這些了,她只求要達到自己的目的,至于顏面,手段,后果,她都不在乎。

  正如周培盛所說的,真要等到祿王或者壽王登基,其他皇子有幾個能活下來,很難說。

  就算是能活下來,那可能也就是每日戰戰兢兢,深怕三尺白綾或者一杯鴆酒送來,送你上路。

  見郭沁筠已經下了決心,周培盛反而冷靜下來,仔細思考郭沁筠這條窮鼠噬貍的手段是否能成。

  他不看好。

  馮紫英再好色,就算是和賈元春有私情的話,那也是因為賈家和馮家多年世交關系,難免二人之間有情愫作為基礎,你說后來真的一來二去二人有染,也勉強說得過去,但荃妃娘娘要效法,恐怕就有些難度了。

  馮紫英不會不明白哪個女人能碰,哪個女人不能碰,碰了會有什么后果。

  “娘娘,你的想法也許可行,但是要付諸實施可不易,如何做到只怕是個難題。”周培盛思忖良久,依然沒有好的思路。

  “哼,培盛,此事你就不必多慮了,馮紫英性好漁色,京城皆知,不外乎就是他是才子嘛,所以才冠之以風流之名,他其實是一個經不起勾搭的,上一次我便險些得手,……”郭沁筠有點兒自我催眠自我壯膽的味道,語氣卻是十分肯定。

  周培盛眼睛一亮,他想起上次馮紫英和荃妃娘娘從后花園出來的時候的確神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荃妃娘娘衣衫似乎都有些松散,鬢亂釵橫,他還有些奇怪,沒想到是這一出,這馮紫英真的是如此急色,也不知道怎么混到這個位置的。

  “真的?”周培盛一喜,“若真是這樣,那倒是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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