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要多看，臨床經驗更豐富就好了。”鄭仁只好留下了一個沒有邏輯的說法。
周春勇淚流滿面。
自己，從事臨床幾十年，還不夠經驗豐富？
他嘆了口氣，見鄭仁去換衣服，便跟了過去。
“鄭老板，要做幾個療程，再開始外科手術？”周春勇不再提膈動脈分支的事兒，而是笑呵呵的問外科手術的事情。
“幾個療程？”鄭仁有些詫異。
“是啊，您這面做手術，不是分幾個療程的么？”周春勇覺得自己一定是和鄭老板有什么誤會。
一般來講，肝癌介入栓塞治療不是一次手術就結束的。
最少，也要每28天一次，做3個療程，才能確定腫瘤是不是被徹底栓死。
因為有腫瘤供養主干存在的情況下，有一些異常增生、很細的動脈血管無法保證充盈狀態。
在主干被栓塞后，側枝血管開始承擔起給腫瘤組織供養的“重任”。
像是河道，主干被堵塞，河流肯定會泛濫。從前干涸的、或是不起眼的支流變成新的河道。
而周春勇說的3次介入栓塞術，是比較理想的情況。
一般來講，介入栓塞手術一連做5次左右才是最常見的。
所以周春勇才會這么問。
鄭仁想了想，把自己代入道周春勇的位置，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主任，不是這樣的。”鄭仁笑了笑，道：“術后1周左右，就可以做外科手術了。”
“這么快？”周春勇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呃……怎么說呢？”鄭仁猶豫了一下，道：“射頻消融，您做過么？”
這個問題，把周春勇問的一愣。
“肝臟的么？”
“嗯。”
“做過，一年2000例左右。”周春勇馬上說出了自己得意的數據。
“和射頻消融一樣，只要栓塞的托底，就可以進行外科手術。”鄭仁道：“5cm以下的，我認為射頻消融可以解決。5cm以上的，射頻消融沒辦法一次性解決，外科手術的效果比較好。”
周春勇馬上明白鄭老板的意思。
人家是手術做的托底，腫瘤大的供養血管都已經栓死了。等過了水腫期，就可以做外科手術了。
但……
見周春勇帶著猶豫的神色，鄭仁問到：“周主任，您還有什么問題？也不見外，直接問就可以。”
“射頻消融，可以馬上就做，您為什么不馬上就做外科手術？”周春勇問到。
血管介入栓塞術聯合射頻消融，有兩種做法。
兩種都是先栓塞、標記，用碘油讓患者病變部位在CT下顯示影像，然后用CT定位進行射頻消融術。
但有的時候栓塞完直接消融，有的時候栓塞過后1周再消融。
之間的區別……周春勇沒有發覺有什么特別大的不一樣的地方。
“哦，是這樣啊。”鄭仁笑了笑，“首先，我說了因為腫瘤太大，射頻消融沒辦法一次性解決。其次呢……TIPS手術，肝臟解剖，對您的提升大么？”
“大啊！”周春勇馬上脫口而出。
一想到精美的像是手工藝品的動物肝臟的解剖，周春勇就情不自禁的有些興奮。
“就是這樣。”鄭仁笑了笑，道：“臟器介入，現在基本都是放射科的醫生在做。”
“……”周春勇猶豫了一下，他不明白鄭仁說這個有什么意義。
鄭仁見周春勇一臉懵逼，知道自己扯的有點遠。
他換了衣服，和周春勇走出去，一邊走一邊給他解釋道：“周主任，臟器介入開展的可不是很順利。”
周春勇點頭。
這一點，他也承認。
循環介入，已經把心胸外科擠黃了。現在各大醫院的心胸外科，名存實亡。
沒有了冠脈搭橋手術，他們幾乎處于半失業狀態。
而神經介入，在神經內科醫生的參與下，也把神經外科有著分水嶺意義的動脈瘤手術給“廢”掉了。
介入栓塞，微創，術后副反應小，誰還去做外科開顱手術？
要知道，在十幾、二十年前，能不能做顱內動脈瘤手術，是一名神經外科醫生是否成熟的最重要的判定方式。
而現在，這些大型術式都已經被雨打風吹過了。
再過二十年，估計只能從故紙堆里找到這些術式存在過的痕跡以及當年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輝煌。
但內臟介入，尤其是針對于肝癌的治療，卻遲遲得不到進展。
這一點周春勇是知道的。
在自己以及其他介入科醫生的努力推動下，十幾年來才有了一些進展。
進展微弱而緩慢，但周春勇也沒什么好辦法。
周春勇急速思考，馬上意識到鄭仁可能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一樣，鄭老板雖然是普外出身的醫生，但心思還是比較偏介入的。
想到這里，周春勇笑了。
“肝癌介入手術，和其他科室不一樣，不是消化內科的醫生在做，而是由放射科的醫生在做。這一點，是歷史原因導致的。”鄭仁道。
周春勇頻頻點頭。
“放射科醫生，沒有江湖地位啊。”鄭仁笑道。
放射科醫生……在醫療界里，處于鄙視鏈的最下游，和病理科、中醫科、針灸理療科等是一個地位。
為什么普外科切肝癌的手術還存在？
普外是最大的科室，建國以來，能人輩出！在醫療界里的地位是最高等級的存在。
有關于學術紛爭，肝癌應該介入栓塞去進行治療還是由外科切除，話語權掌握在普外科手里。
其次，因為肝癌是惡性疾病，切除后會痊愈，這是人們普遍的認知。而介入栓塞術，腫瘤組織還在那里，怎么都不讓人放心。
兩者合起來，導致現在這種詭異的局面出現。
“既然沒有江湖地位，沒有話語權，那就做相關的手術，用解剖學來告訴所有醫生，介入栓塞對肝癌的實際作用。”鄭仁笑道。
“不是要外科手術么？”
“周主任，你不會真的想直接找個患者做人體解剖吧。這事兒，可是做不得的。”
鄭仁語重心長的說到。
周春勇一頭大汗。
“所以么，外科手術，是見證肝癌介入栓塞效果最好的方式。”
“可是外科的人沒有意見么？”周春勇慎重的問到。
“周主任，我就是普外科專業的。”鄭仁微笑，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