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芽墜入了無數荒誕離奇的夢境。
一會兒是她在平安村里孟盡遞給她一顆水果糖，她看著那晶瑩漂亮、人工合成的色素糖果不忍心吃被孟盡嘲笑的樣子，一會兒又是她剛被送到封家，與封遲琰在靈堂見面的樣子。
那時候的封遲琰，多溫柔。
他給了她一個蘋果，一把槍，和小蛋糕。
在阮芽小小的世界里，很少見封遲琰那么好的人。
她記得他們在江邊紫薇花樹下一起看月，封遲琰說：“若我是月，初見月的人是你，明月初照的也是你。”
那時候她說什么？
她說：“謝謝你愿意讓我做被明月垂愛的那個人。”
原來明月不再垂愛，世界破碎崩塌，也只在一瞬間。
夢境的最后，是醫院空蕩走廊上，封遲琰冰冷的眼睛。
從前她最愛這雙眼睛，只覺神奇，怎么凜人的冷和刻骨的柔，都能從這雙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來？尤其是左眼內眼角下的那顆小痣，都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當他對她不再寵愛，當她直面那雙眼睛里的冰冷，她才知道，惡鬼的眼，生在了人世間。
……
阮芽從夢中驚醒，冷汗濕透衣衫。
恒溫空調的作用下讓房間里溫暖如春，阮芽卻仍舊覺得冷。
那是從骨頭里翻涌出來的，無法被療愈的冷。
她手指顫抖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原本快要四個月的寶寶待在她的肚腹里，是會隆起一點弧度的，但是現在，小腹平坦，沒有絲毫起伏。
有人將她很重要的東西剝奪了。
“……”
阮芽渾身發顫，死死地捂著小腹，哽咽哭出聲來。
時隔三個多月，她終于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原來極致的痛苦，真的如同撕開心肺，將柔軟的內里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任人踐踏。
曾經她迫切的想要找回自己的聲音，可現在她卻無比的后悔。
如果一輩子都是個啞巴，能換回她的孩子——
可是如果，到底只能是如果呀。
阮芽抱著自己的膝蓋，哭的滿臉是淚，卻又笑出聲來。
這就是你愛的人，這就是你選擇的路。
阮落榆不止一次的問她，當初選擇來A城，你后悔嗎？
阮芽是個從不后悔自己選擇的人，但是這一刻，她后悔了。
她的確不該來A城，這里是吃人的牢籠，這里不屬于她。
忽然走廊響起腳步聲，阮芽太熟悉這個人的一切了，就連腳步聲都可以聽出來，她一頓，而后胡亂的將眼淚擦干，從床頭柜里拿出了什么東西，而后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好像未曾醒來過。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男人穿著一件白色的居家服，走進房間，他手里端著杯水，看見床上的人，眼睫微垂，而后將水杯放在一旁，自己坐在了床邊。
他伸出手似乎想撩開阮芽臉上凌亂的長發，但手還頓在空中時，忽然“砰”的一聲巨響，他對上阮芽盈滿了怨恨的眼睛。
他曾在這雙眼睛里看見過很多種情緒，唯獨沒有怨恨。
但今天，他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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