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礫深深地記得封遲琰這副神情。
當他還是C133小隊的訓練教官時，那么多出類拔萃、精挑細選的少年，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封遲琰。
十七八歲的年紀，大概是最為張揚的時候，哪個少年郎沒有意氣，但在部隊里日復一日的打磨，讓他們被迫將棱角磨平，變得冷靜乃至于冷漠，哪怕仍舊有鋒利的爪牙，也學會了收斂，但是封遲琰不一樣。
他從不知“收斂”兩個字該怎么寫，像是狼群里的王，不需掩藏，不懼窺視，因為有足夠的強大能力，讓所有有意見的人都閉嘴。
楊礫在接管這個小隊的時候，就聽說了有這么個人物，據說家世極好，是跟家里鬧脾氣才會來這么個玩兒命的地方，但這人也是生來為了來這個玩命的地方，除了服從性，各項指標、考核都是驚人的滿分，簡直可以說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已經到了見血封喉的地步。
也是因此，上面才會在明知封遲琰服從性極差的情況下，還是將他選進了C133小隊，因為這樣一把刀，誰都會冒著風險將他用在最要緊的地方，以求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但是楊礫很不喜歡這樣的刺頭兒。
因為第一眼，他就在這個少年的眼睛里看見了刻骨的冷漠和自負。
那是身為軍人，絕對不該有的。
后來楊礫跟上面談過很多次，打了無數次申請要求將封遲琰調離C133，但都被駁回了，若是對封遲琰發難，還有個余桑折上趕著護，那幾年，楊礫這個教官其實當的很憋屈。
但和封遲琰之間的關系，還到不了“仇”這樣嚴重的地步，頂多就是相看兩厭。
時隔八年，當他在自己的汽修店再次看見封遲琰時，他似乎已經和少年時候截然不同，那種狠勁和兇性都被壓在了眼底深處，他以為這頭狼已經學會了“收斂”。
但是今日看來，其實并沒有。
哪怕如水的時光一轉八年，他還是那個在烈日翠蔭下微微一瞥，眸光冷冽而矜傲的封遲琰。
楊礫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吐出來一堆帶著內臟碎塊的血，封遲琰眸光沒有絲毫變化，“你現在的模樣，可真狼狽。”
“……過去八年，我一直如此狼狽。”楊礫嘶聲道：“可我不過就是想這么卑微的活下去而已……我已經被碾進了塵埃里，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封遲琰笑了：“是你自己不肯放過你自己。”
“你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么不能說？楊教，我知道你是個惜命的人，難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
楊礫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說了之后，你不會讓我繼續活下去。”
“那就有意思了。”封遲琰撣了撣煙灰，道：“那你要見我的意義在哪里？無聊了，找老熟人聊聊天？”
楊礫咬牙道：“那是因為我他媽受不了了！你們這些手段——這些手段——”
他崩潰道：“還不如讓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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