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碩反問:“什么繩子?”
齊翌懂了,那根繩子是冒牌貨的。
又問了幾個問題,李碩沒了耐心:“你他媽有完沒完啊!老子知道的都已經說完了,差不多得了啊!”
張忠邵爆炸了,他就沒見過這么囂張的匪徒,猛站起身用力踹床:“你他媽什么意思?給老子老實點!這里不是你能囂張的地方!”
“嚯,那你來打我撒。”李碩伸長脖子歪著臉:“來來來,打我撒,往這兒打,用力點。”
“你……!”張忠邵被他氣得夠嗆。
齊翌覺得這個樣子的他更加眼熟了,一定在哪兒見過,但只是見過一面,印象并不深。
齊翌拉住張忠邵,對他搖搖頭,盯著李碩:“搞定冒牌貨后,我會跟你說一聲,作為你提供線索的‘報酬’。”
李碩表情秒變,嬉皮笑臉的說道:“謝謝警官,阿sir慢走!”
又給看守的民警說了兩句,齊翌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忠邵仍滿臉不忿,罵罵咧咧地說:“幺兒!老子……”
“好了,氣也沒用,你又不能真的打他。”齊翌勸道:“對這種亡命之徒沒有置氣的必要。”
張忠邵呸一聲:“那你就這么算了?媽的,還有好多問題沒問,他不回答的那些事,你就不查了?”
“當然查,但還沒到時候。”齊翌搖頭:“消消火吧,等到庭審判決結果出來就好,他罪不輕,我估計得吃槍子,這家伙又怕死得很,到時候你出席一下,基本什么怨氣都沒有了。”
“看他挨槍斃么?倒也不必……”
齊翌一邊走一邊摸出手機按兩下,發現徹底開不了機了,沒辦法,只好改摸警務通,翻通訊錄找到毛寧安的號碼打過去。
“毛主任,李碩的指紋你弄到了嗎?”
“誰?”
“就晚上剛剛抓到的匪首。”
“哦,弄到了……可他不叫李碩啊,指紋庫里他叫曹碩。”
齊翌腦門上冒出三個問號。
什么意思?那家伙給他報假名?只是換個姓而已,有意思嗎?
齊翌又問:“查到的戶籍資料這些能不能發給我一份?”
“沒問題,你等一下,我馬上傳給你。”
“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算了算了,小羅過去了,讓他當面跟你說。”
齊翌一頭霧水,但也沒多問,又回他一聲好。
掛斷電話,他回到自己的病房,發現老池正躺在床上玩手機,邊上還多了個人——羅尤勇。
“小羅。”齊翌回床邊坐下:“剛剛給毛主任打電話才提到你。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今晚我值班看守嫌犯,才從現場趕來,過來看看你們怎么樣了,順便轉告你一個消息。”
“嗯?什么消息?”
羅尤勇把手機遞給他,屏幕上放著一張照片。
齊翌接過照片看,發現拍的是個被挖開的大土坑,坑里隱約有一個人形。
“嗯?又有命案?埋尸?哪里發現的?”
羅尤勇示意他往下看,于是他往下滑動,照片視角往下了些,能更明顯的看出人形。再往下,土塊被徹底挖開,露出埋在深坑里的大布袋子。之后袋子拉鏈被展開,齊翌看到一張異常熟悉的青紫色的臉。
“冒牌貨?”他愕然道:“又死了個冒牌貨?怎么回事?”
羅尤勇這才解釋:“這個坑就是在顏欣曉那棟別墅后邊的山上發現的,在山頂電塔南邊二十多米,石主任親自檢查,判定死亡時間在二十四小時左右,死因是活埋,身上有大量徒手傷,腳踝處有切創,被割斷了腳筋。”
齊翌眼睛微微瞇起。
二十四小時前,差不多正好是他和老池夜探別墅樓的時候,當時他隱隱約約聽到一聲慘叫,莫非就是這個冒牌貨?
毒打,挑斷腳筋,活埋,手段都很殘忍,會是顏欣曉的人干的嗎?又或者伙夫親自派人動手?
很有可能,昨天傍晚他剛剛設計擺了伙夫和冒牌貨一道,伙夫得知“密碼本”被冒牌貨弄走,很可能會找冒牌貨算賬,隨后雙方發生沖突。
另外……算上“老K”和“叄老板”,他是第三個冒牌貨了,這數量會不會有點太夸張?叁和K,這些代號究竟是什么意思?
齊翌繼續往下翻,看見完整具體的尸表:不像是詭影一貫的手法,應該是由人親自動手的。
把手機還給羅尤勇,齊翌接著問:“現場還有沒有什么別的發現?”
“有大量的足跡,初步判斷至少有七八人,明顯是團伙作案。翌哥,你覺得這是什么情況?伙夫出手報復嗎?”
密碼本被“偷”的事,羅尤勇也知道。當然,完全清楚內幕的,只有齊翌老池加王支隊三個人。
“大概是吧,”齊翌邊想邊說:“伙夫和冒牌貨一方完全掐起來了,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利好,盯緊他們掐架過程中露出的蛛絲馬跡,找準機會把他們雙方一網打盡。”
因為缺乏信息,他們并不知道,冒牌貨們其實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尋的神秘boss的手下,跟被擊斃的塞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同事,也不知道死掉的冒牌貨代號“阿柒”,死于神秘boss“清理門戶”。
羅尤勇翻出筆記本記錄:“好,我會轉告姬隊。”
“對了,還有個問題,正式拘留顏欣曉了嗎?”
“嗯,通知書已經下了,晚點兒姬隊突擊審訊完就親自送她去看守所。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翌哥你們早點休息吧。”
“行,有進展麻煩說一聲。”
等羅尤勇離開,齊翌對張忠邵說道:“兄弟,拜托你件事兒。”
“成,你說。”
“嗯,就是……”齊翌再次陷入沉思:“等會,我整理下思路。”
“好。”
這兩個晚上的收獲很大,統籌好了絕對能徹底打垮顏欣曉團伙,并給伙夫和冒牌貨重創,但齊翌總覺得差了點什么。
齊翌站久了有點頭暈腿麻,他扶著窗邊搖了搖頭,張忠邵比老池細心,當即說道:“沒事,你上床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齊翌確實有點難受,想客氣也客氣不了,他爬上床躺好,看著天花板。
“差的是萬清寧,大費周章,出生入死,收獲巨大,可一切的原點,萬清寧的命案仍然沒有偵破。原本只以為是個相對棘手的尋常命案,沒想到牽扯出了這么多東西。”
冒牌貨、詭影、塞吉、顏欣曉、伙夫、神秘boss,還有曼溫妙,他們越來越著急,動作也越來越過激了。一層又一層的陰謀之網,他們到底想要什么?
還有,李碩,或者叫曹碩……為什么會覺得他這么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見過?總覺得心里很不踏實,他好像在本能的逃避某些記憶,曹碩的身份可能會顛覆他的某個認識……
齊翌的思緒越來越渙散,不知不覺,眼皮就閉上了,呼吸也漸漸平穩,很快睡去。
這幾天他是真的累夠嗆,何況還受了傷,身體和精神都已不堪重負。
張忠邵傻眼,所以齊翌到底想拜托他干啥?
再看看老池,剛剛他還在玩手機,現在已經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躺著睡著了。
“忽然感覺我很多余。”嘟嘟噥噥一聲,他也拉開躺椅,躺上去休息。
第二天,天剛亮,齊翌猛地睜開眼,用力坐起身,然后疼得直抽氣。他發出的動靜不小,張忠邵立刻驚醒,迷糊地看向他:“怎么醒這么早?”
齊翌臉上戴著痛苦面具:“沒事,習慣了。才六點出頭,你繼續睡吧。”
“真的沒事?”老池也醒了,強打著精神問他:“是不是傷口疼?要不要喊醫生給你開點止痛藥?”
“沒事,起太猛扯到了,你們接著睡吧,等會兒我也補個回籠覺。”
“成,有事再喊我。”
他倆倒頭又睡。
過了一分多鐘,齊翌才好不容易緩過來些,他伸手摸到枕頭底下的硬盤,把它塞進口袋,又翻出筆記本寫寫畫畫。
他在夢到了一小段記憶,曹碩的臉,他好像在張俊的硬盤里看見過。他無法確定夢境里的記憶到底是真是假,現在也不好接硬盤判斷,只好先記下來。
人對夢境的記憶太不靠譜,可能刷個牙的功夫就忘了。再加上齊翌不知道他潛意識在逃避什么,只覺得這事很關鍵。
做完筆記后,他又摸出自己的警務通,看到昨晚有好幾個人給他發文件,其中就有毛寧安,發的文件數量還不少,第一份就是曹碩的基礎資料。
曹碩,帝都群眾區人,看著年輕,其實已有三十七歲。
父親曹元,二十年前欠下巨額賭資后失聯,至今不見蹤影;母親李蘭,曾經是某音樂酒吧的駐吧主唱,年紀大了以后被酒吧解約,開過小賣鋪,擺過燒烤攤,現在在組織跳廣場舞……
看到這里,齊翌有所猜測:“所以他是因為不滿父親,想跟母親姓,才對外自稱李碩?為什么不直接去改個名字?”
再往下看,曹碩因為打架斗毆、嫖娼等受到過多次刑偵治安處罰,勞教尚未廢除時還吃過四個月勞教,進過少管所,蹲過四次監獄,每次時間都不太長,服刑時有過襲警史,監獄給他的評價是極度仇警。
看完整個文件,齊翌在筆記本上繼續寫寫畫畫:“最后一次服刑是在八年前,因為尋釁滋事獲刑三年,實際服刑兩年半,之后再沒犯罪記錄,甚至沒再受到治安處罰。
他明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是加入了一個龐大的不法集團,并吸收了集團的‘先進經驗’,再沒被我們抓住過尾巴。他地位不低,至少昨晚上十幾個人都得聽他的,在團伙里應該混很多年了。”
退出來,齊翌又看看其他文件,都是昨晚落網的那幫嫌疑人的——特警隊在山上搜尋一夜,已經將絕大部分歹徒抓獲,只有兩人依然在逃。
“除了曹碩和另外兩人之外,其他人的戶籍都集中在閩粵贛桂一帶,是這個團伙的主要活動范圍嗎?張大哥最近主要也在那片活動,和曹碩一伙有過合作,照片拍到了他們也很正常。”
他迫切的想要打開硬盤仔細查看,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那塊硬盤事關重大,絕對不能曝光。
壓下蠢蠢欲動的想法,他繼續往下看。
下邊是步中尋那一幫人的資料,齊翌大致掃了眼,不是很感興趣。
再往后是神龕、壇子和小鬼的勘察記錄,上邊發現了大量顏欣曉的指紋,毛寧安懷疑是曹碩和冒牌貨栽贓陷害,但沒證據。
最后是那兩截半透明繩索的分析報告,繩上發現三組指印,都在血痕上,其中一組沒有指紋,推測是帶著手套抓取繩子留下的,另外兩組分別屬于顏欣曉和冒牌貨,但不是昨晚落網的“叄老板”,而是被活埋的那個。
同時,遺傳學實驗室給出的鑒定報告證明繩上的血跡和皮屑組織屬于萬清寧,石懷仁也判定繩索上的紋路和萬清寧腰部斷口兩端的勒痕吻合。
最關鍵的是,這兩截繩子雖在肉眼下僅僅只是半透明的,可只要距離超過一米,攝像頭就根本拍不到。
毛寧安連夜帶著繩索趕到專業鑒定機構,發現它是由鐵、鈷、鎳的堿金屬及聚苯乙烯環氧樹脂、甲基丙烯酸甲酯樹脂等物質,結合包埋法和化學液相沉積法制備成的磁性粒子聚合物,又嵌入了生物質纖維和光致變色材料……
如此復雜的成分構造,讓這兩截繩子擁有一定的變色性能和極強的吸波能力,可以在攝像頭下“隱身”,但造價同樣不菲,就那兩截繩起碼要幾十萬。
種種證據表明,它就是吊起萬清寧的繩子。
終于找到了兇器,但齊翌反而更加迷糊了:什么鬼?殺萬清寧至于這么大費周章?用得著這么高端的材料?
“不對,邏輯上根本不對……調查方向錯了,兇手絕不僅僅是單純的殺死萬清寧,他有更深層的目的,我們都被慣性思維誤導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輕不重的敲敲額頭,齊翌竭力提起精神,掀起頭腦風暴:“換個角度想想,從結果反推,兇手得到了什么,達成了什么目的?
仔細捋捋整個事件,萬清寧遇害,車間起火,楚殷自殺,金身詭影搜尋楚殷辦公室,我們得到密碼本,黑毛詭影搶奪,賈經緯落網,家里小鬼消失,顏欣曉被傳喚……直到這都相對正常。
之后就跑偏了,冒牌貨被活埋,我找到串鑰匙,我和老池分別負傷,同時‘叄老板’前往下崗村找步中尋一伙,卻和曹碩勾搭上,再就是今晚的事,顏欣曉據點曝光,我們得到大量指向顏欣曉的證據……”
在本子上畫下復雜的思維導圖后,齊翌放下本子,眼神熠熠:“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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