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穎看看表，說道：“說吧，簡單一點。”
林曉正正身子。“我想問財政局長，上半年財政支出近五個億，其中三個多億的預算支出，兩個多億的預算外支出，我想知道這兩個多億的預算外支出都去了哪里？”
在座的人都想不到林曉會提出這個問題。預算外資金數額大，占比高，好多人心里嘀咕，但是都不敢明著提出來。
孔方的胖臉上依然堆著微笑：”預算外資金是財政專業術語，國家允許存在的一種財務管理制度。有預算外收入，當然就有預算外支出了。”
所有人等著孔方的下文，但是沒有了。
“孔局長，我問的是兩個多億的預算外資金都去了哪里？”
“預算外支出包括單位的自收自支人員的工資，農村臨時救助，農村基礎設施的改造，還有縣里臨時急需的一些支出等等，前年臻河決口，淹沒了農田，道路機井損壞，都要維修，還有其他低洼地方內澇嚴重，水利建設要加強------”
“我問你的是這兩個多億的預算外資金花到了哪里？具體數額和科目？”
孔方不淡定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看來那二十萬沒有把這個年輕的常委糊弄過去，他要在常委會上咬住自己不放了。
“林書記，大致比例是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占比六層，其他的支出有四成。”
“孔局長，你是聽不懂話，還是理解能力不夠，我問你錢都花哪里去了，具體的資金數額？”
孔方裝模作樣的翻翻筆記本，苦笑一下：“林書記，具體的稅額沒有詳細統計，我讓預算人員統計一下，馬上給你送去。”
林曉一笑：“孔局長，今天是常委擴大會，聽取上半年財政運行情況。你什么都沒有準備，拿著這幾頁語焉不詳的報告糊弄誰的。財政運行情況有人大負責監督，我不是人大主任，也不是副主任，但我是人大、代表。你把詳細報告送給我？我不需要你的詳細報告，你把詳細報告在會議上做出來，讓各位常委，各位委員，列席會議人員都聽聽，你讓我們聽明白，我們才有意見發表，東陵的財政狀況才會好轉。”
孔方坐不住了。
卜高升也坐不住了，從兜里掏出煙，點上。常委會上是不允許吸煙的。
與會人員打瞌睡閉目養神的也都精神起來，外面撒尿吸煙的好像察覺到會議室里的氣氛不對，也都走了進來。
林曉雖然只問了一個問題，短短一句話，卻直擊東陵政府要害。誰都能聽出來，林曉怒懟孔方，其實劍指縣長卜高升，都知道孔方調任財政局長，沒有一點實權，權力都被卜高升收走了。
卜高升微瞇著眼睛，一言不發。
場面冷清，卻充滿了火藥味。
與會人員很是解氣，每一個單位都有自己一攤子事，都要花錢，但是項目資金不是被截留挪用，就是找不到下落。年初定的預算資金也要不回來。
卜高升一支煙沒有抽完，把煙蒂按在煙灰缸里，又點上一支煙。
高穎看看卜高升，說道：‘卜縣長，你有什么要說的？”
卜高升把剛點上的煙又掐滅：“關于上半年財政運行情況，我想說這么幾點，第一，全縣的財稅收入不到三個億，僅僅夠干部職工工資。發了工資，我們連買一張紙的錢都沒有，更不要說輪子轉起來，桌子滿起來，還要扶貧救災，還要招商引資，還要把東陵的亮點亮起來，還要謀劃長遠，可持續發展。資金缺口這么大，我們不能坐等天上掉餡餅，是財政局干部跑部進廳，磕頭作揖，求爺爺告奶奶嗎，爭取了上級扶持資金，爭取了上級轉移支付。
跑部進廳，能掂著兩只拳頭去嗎？招商引資，我們東陵偏遠，交通不便，群眾思想落后，本地沒有支柱產業，三產不發達，靠什么招商引資，靠縣長溜溝子去舔？
資本是逐利的，沒有一定優惠條件他們會來？優惠條件承諾了，協議簽訂了，到了兌現的時候，我卜高升總不能一句話就灰了。客商罵我不怕，影響了東陵的長期發展，可持續發展，影響了東陵的對外形象，對外信譽，我卜高升承擔不起。
個別人不懂財政，吹毛求疵。說什么預算內資金，預算外資金。你懂什么是預算外什么是預算內嗎？
什么都不懂？在常委擴大會上大放厥詞。這是在破壞東陵的安定團結，是在破壞東陵來之不易的政治生態，是故意挑起事端，無故挑起在坐各位的疑慮心里，打擊干部干事創業，招商引資，實現初心使命的積極性和主動性，這是蓄意破壞，是別有用心，用心險惡，唯恐天下不亂。
個別領導，在其位不謀其政，眼睛向錢看，一心鉆到錢眼里。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職責，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是為東陵經濟發展保駕護航，卻濫抓無辜，打擊報復，破壞東陵的招商引資，給外來務工人員造成極大傷害。
這樣的干部，該反思了！”
卜高升給林曉扣了一大堆帽子。
媽的，你這是以勢壓人，是在挑撥離間。我林曉既然發言了，就不怕你給我扣帽子打棍子。
合上筆記本，說道：“我是不懂什么是預算內預算外，誰來給我科普一下？”
沒有人回應。孔方當財政局長不到一年，這些專業術語只明白個大概，要細說，真的答不上來。
卜高升更是只知道花錢。至于賬目怎么做，錢怎么出，那是你財政局的事，我縣長不管，有什么問題，怎樣應付上級檢查，你財政局有專業人員，要你們專業人員就是給我縣長服務的，把不合理的變合理，把不合規的變合規，把不合法的合法化。
“既然沒有人科普，我提議在下一個常委會上請專業人員來給我們上課，這個專業人員東陵財政局就不要操心了，局長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其他人員也不一定解釋得了，能解釋的不過是為自己開脫，為自己歌功頌德。
話說遠了，還是回到問題本身------”
林曉看看左右，高穎面色平靜。卜高升一臉怒容，孔方耷拉著腦袋，不敢與林曉對視。
其余人員眼睛里放光彩，滿臉期待、贊許、渴望。
都希望林曉說出他們想說不敢說，想問不敢問，敢怒不敢言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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