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審尸官 > 第39章 犯人
  壬寅日,劫煞,宜刑獄。

  這天,大梁昌都午門前的菜市口處,一大早便聚起了一大堆等著看熱鬧的京城百姓。

  今天菜市口要殺人。殺的還不是一般人,而是執掌大梁朝政二十多年的左丞相,張文遠!

  眼下時節離入秋尚遠,按說還遠未到砍腦袋的日子。

  不過聽聞張相與敵國暗通款曲,還私藏龍袍,這些舉動大大惹惱了當今圣上。

  景隆帝一氣之下,特命錦衣衛緝捕張文遠,并定下凌遲之刑,以告天下。

  時間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午時。

  這個時刻,京中大部分百姓剛剛吃過午飯,正是閑極無聊尋樂逗悶的時候。

  聞聽菜市口有張相凌遲,便呼朋引伴趕往此處。再加上那些消息靈通、一早便在這里等候的群眾……

  一時間,小小的菜市口人山人海,比之元宵佳節還要熱鬧。

  北邊突傳一陣炮響,等得有些無聊的觀眾立時精神一震。

  先是由一列騎兵開道,從北面詔獄方向奔來,將擠得亂哄哄的街道肅洗一空,同時也將看熱鬧的人群驅趕向了他處。

  爾后,又有黑衣黑甲的羽林衛持戈而來,將街道各處路口把持,圈出足夠的行刑地方。

  最后抵達的,是一隊錦衣衛。

  這隊錦衣衛的人數幾近上千,其中光是穿朱色飛魚服的千戶,便有數十之多。

  被眾千戶聚攏于中間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蟒袍、身形奇偉、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

  百姓們交頭接耳間很快便知道了,這名男子正是威震京師的錦衣衛指揮使沈煉,同時也是今日處刑張文遠的監斬官。

  眾多錦衣衛旗官中間,押有一輛囚車。車里的老者須發半白,身帶重枷。

  可即便如此一副落魄模樣,當他抬首掃過沿途百姓,依舊目光如電,蘊有無上威嚴。使得與他對視、甚至想著借機奚落者,無不心頭駭然。不是趕緊低下腦袋,便是忍不住后退一步,再不敢有絲毫的褻瀆心思。

  京城百姓見識廣博,以往圍觀行刑,他們哪里見過今日這般大的陣仗?

  或許是因這個老頭當過朝堂左相,景隆帝終是有感于其為帝國操勞多年,才決定給他最后的排場和體面吧。

  至于說調這么多兵將僅是為了防止有人劫獄,百姓們第一個就不相信。

  大梁京都,天子腳下,又有錦衣衛環伺左右!你若吃了狗膽蹦出來劫法場,不是活膩歪了么?

  ……

  日頭橫移,逐漸越過人們頭頂位置。

  此刻,監斬官沈煉早已在一張官案后就坐。

  他抬頭望了眼太陽,然后便向坐在身邊的一個老太監頷首示意。

  那太監身著大紅蟒服、臉色紅潤,滿頭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頗有股上位者威嚴。

  得到沈煉授意,老太監領命站起,環視左右兵丁百姓,最后扯起公鴨嗓子高聲喊道:“時辰已至,準備行刑!”

  一語即出,早在行刑臺下等候多時的兩個劊子手便手腳麻利地爬上高臺。

  他們兩人中,一人手抓一副漁網,一人手持一柄鋒銳小刀。

  按照凌遲的程序,需先用漁網將犯人身體裹住,隨著漁網收緊,犯人的皮肉自會從漁網網格里凸出。待到那時,只需用小刀輕輕一刮,便能將一塊皮肉從犯人身上剔下。

  據說高明的施刑者施展凌遲,足能行刑三日,割夠犯人三千余刀才讓其咽下最后一口氣!

  由此不僅能大大體現凌遲的殘忍,同時也詭異地賦予這門刑法某種莫名的觀賞性。

  在周圍百姓的起哄聲中,兩個劊子手快步靠近綁在柱子上的老者。

  他們先是向張文遠告一聲罪,然后便準備脫老頭的衣服。

  可是,白色的囚衣剛剛掀起一角,突然,行刑臺下的某一處角落里,猛然傳來了一聲弓弦震響!

  此時此刻,圍觀百姓的起哄聲已然愈演愈烈,按說一聲弓弦震動引不來人們注意。

  但這聲弦震卻大為不同,其聲音洪亮、宛若牛吼!

  伴隨著這聲巨響,有一道粗如兒臂的利箭從人群里激射而出,眨眼間便將行刑臺上的兩個劊子手射串在了一起。

  又因這一箭的力道太過巨大,不但將倆劊子手當場射殺,還帶起他們的尸體向后疾飛,直到飛出三四丈遠才轟然跌落。

  見此一幕,行刑臺下百姓們的起哄聲倏然一靜。

  可監斬行刑的錦衣衛們卻是反應極快,亦或是早有防備。

  幾名千戶第一時間挺身躍出,一邊嘴里大喝著“有人劫法場”,一邊拔出刀劍,沖上行刑臺上的左相張文遠。

  剩下的千戶們則運起身法沖向街道四處,第一時間掌控住身邊的羽林衛和騎兵,收攏兵卒圍成圓圈,防備著圈內犯人出逃,也防備著圈外強敵殺入。

  錦衣衛的一系列反應不可謂不迅疾,若是應付尋常狀況當可萬無一失。

  可惜的是,今日他們要對付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梁左相數十年如一日精心培養的江湖勢力!

  ……

  行刑臺上,須發半白的張文遠雙眼漠然,眼瞳里殘留著的,還是剛剛兩個劊子手被利箭射穿的景象。

  可此時在他的頭頂上空各處,已有六名身著朱服的錦衣衛千戶,正手持不同兵器,齊齊向他壓頂殺來。

  六名千戶臉色決然,出手毫不留情,明擺著是要將張文遠即刻斬殺!

  但正在這時,行刑臺下的某處再次響起一連串弓弦震響,先于弓震聲提前而至的,是三支裹挾著殺意的強力箭矢。

  六名千戶中的三位不得不在空中收刀橫撩,將射于身前的強失劈落。

  唯有剩下三個千戶不曾遭受攻擊,依舊目光堅定地向張文遠狠狠殺去。

  但遺憾的是,這三名千戶最終也未將大梁左相斬于刀下。

  因為就在他們的刀鋒即將觸及張文遠那刻,在張文遠跟前,陡然現出三道人影!

  那三人出現的極其突兀,只因他們修為太高,竟給人造成了一種瞬息而至的感覺。

  擋于張文遠左側的是一名身披袈裟、寶相莊嚴、面容枯瘦的老和尚。

  他突兀而現,面對著那柄劈頭斬來的繡春刀,左掌似慢實快地輕柔抬起。

  鋼刀恰好斬入他的掌心,但下一刻,便崩碎成漫天鐵屑,隨它的主人一道,被一股大力狠狠掃落臺下。

  護在張文遠右側的,則是一個身披鶴氅,須發皆白的橘皮臉老道。

  老道手持浮塵,面對斬來的利劍從容不迫,就像驅趕蒼蠅般輕輕一掃。

  浮塵激起一股大力,不但將長劍撞成兩截,同時也將劍主人撞得胸裂骨斷,血灑長空。

  比起和尚、道士的不忍殺生,站在張文遠中間的那個身情陰鷙,身材偉岸中年人就顯得殘忍多了。

  錦衣衛千戶的長刀眼看便要劈在他肩膀,他卻身軀一晃,同時左臂一抬,后發先至地將手掌印在了那名千戶的胸膛。

  “轟!”

  一聲悶響猛然從那千戶體內爆出,兇猛的力道直將其身體震成了漫天血雨!

  看都未看身后血雨一眼,中年人旋步轉身,臉上陰鷙瞬間化為恭敬。

  “雄霸救護來遲,請主上恕罪!”

  同一時間,和尚和道士也是回身彎腰施禮,一個雙手合十,一個打著稽首,臉上露出的,是與中年人同款的恭敬表情。

  “沒有來遲,你等來得很及時!”

  綁于木柱上,張文遠臉色依舊淡然,似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

  在雄霸的幫助下,他很快掙脫掉了身上最后一具鐐銬,抬腿方要離開,卻發現行刑臺上,已然多出了沈煉和一名老太監。

  “呵!沈某就說張相自入獄以來,始終面色不改從容不迫,原來果然有所依仗啊。”

  “天地會的熊幫主,少林寺的戒嗔大師,還有武當派的天機掌門……”

  他的目光掃向臺下、剛剛頻發冷箭的某處角落。

  “若沒有猜錯,臺下藏著的,應該是神箭門的柳老前輩吧。”

  “哈,四位皆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人物,只是不想卻都是這張文遠的走狗!今日張文遠欲借四位之力從沈某手下逃出升天,怕還是異想天開了些……”

  說這些話時,沈煉神態自信,顯示出他對今日一幕早有預料,且也做下了相應布置。

  卻不想那中年人雄霸脾氣暴躁,登時出口打斷了他的話語。

  “沈煉,你以為今日就來了老子幾個么?這也太小瞧張相爺了吧!伙計們,相爺已經救下,大家動手!”

  一聲大喝之下,沈煉等人身后頓時傳來震天的喊殺。

  那些殺聲響起于周遭街道角落,響起于此刻正四處逃竄的百姓中間,甚至響起于身穿朝廷官服的錦衣衛同僚……

  剎那之后,殺聲聚集,聲勢震天!

  無盡的刀煞、劍氣開始在菜市口各處爆發,這些江湖人的數量雖不及官兵,但各個身手俱佳,無一不是以一當百的強者。

  沈煉眉稍劇跳,他匆匆一瞥間已然看到,這些江湖人中,單單練髓境的絕頂高手就有十幾個,至于剩下的,也大多是練臟境的一流高手!

  如此強大駭人的一股力量悄然進京,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竟然不知!這……這得是出了多大的內鬼?!

  只是眼下可沒有供他揪出內鬼的時間!張文遠既能引來這么多高手救助,隱藏勢力定然駭人聽聞!今日若讓其成功出逃,日后定是朝廷大患。

  屆時別說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就算是親王、太子,景隆帝也照殺不誤!

  瞬間理清其中利害,沈煉再不猶疑,大手一揮,便引著身后一眾官府高手向張文遠狠狠殺去。

  ……

  早在兩個劊子手被長箭射殺那刻,周邊街道上圍觀的百姓便開始出現騷亂。待到之后千戶們規整軍馬、雄霸等人殺上刑臺時,見機快的已是腳底抹油,引得其他人也是紛紛效仿,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

  洶涌的紛亂就此爆發,人們哭爹喊娘,如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

  而到了此刻,參與劫法場的江湖人士已是不在隱藏,紛紛殺將出來。

  剛開始時,這些江湖人還有所克制,襲殺的對象多是大梁官兵。

  可隨著百姓們紛亂無措的擋路、隨著他們殺得漸漸紅眼。這些參與劫獄的好漢們便放開了手腳。

  對抗他們的官兵,他們殺!擋路礙眼的百姓,他們也殺!

  而在錦衣衛這邊,也面臨著相似的境況。

  一個個百姓如同蒼蠅般亂竄,晃得這些錦衣衛本就驚惶的心態更顯焦躁。再加上上峰不停呼喊施壓……為了立功,更為了日后不被人誣蔑追責,他們惡從心起,覷見不穿官服的,揮刀便砍,挺劍就刺!

  整個菜市口區域,短短時間便血流成河,化作了一片人間地獄!

  而倒在這片血色地獄中的,有江湖高手,有大梁官兵,但更多的,卻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

  同一時間,在菜市口刑臺之上,幾名絕顛強者的爭殺也進入了白熱化!

  短短頃刻間,沈煉已然血染袍服,人如瘋魔!

  一道道恢弘無比的刀氣被他借著長刀揮灑而出,充分展示著他錦衣衛第一高手的實力并非浪得虛名。

  在他身周,來自少林寺的戒嗔大師早就不復剛開始的寶相莊嚴。他的袈裟已經爛成碎縷,僅僅靠著幾根布條勉強裹在身上。可他此刻卻全然顧不得自己的狼狽模樣。

  一道道泛著淡淡金光的大手印被戒嗔凝集而出,抵擋著斬向身前的犀利刀芒。

  而在他身旁不遠處,武當派的天機老道也是披頭散發、儀容不在。

  為了抵擋沈煉的刀氣,老道的一柄浮塵已快變成了禿毛驢。可為了拖住沈煉,為同伴爭取斬殺敵人的時間,老道也唯有咬牙苦苦支撐。

  在戒嗔和尚和天機老道圍攻沈煉的同時,天地會幫主雄霸也同樣陷入了苦戰。

  他的對手,正是那名之前與沈煉站在一起的銀發太監。

  這老太監功法詭異,實乃熊幫主生平僅見!他的兵器非刀非劍,也不是斧鉞鉤叉等物。

  而是一枚枚的繡花針!

  手持著這些繡花針,老太監速度如鬼魅,出招似毒蜂,令雄霸抵擋的頗為艱難。

  若非他的三分歸元氣已頗具火候,估計百招之內,便會被這老太監給活活刺成篩子!

  百忙之中,雄霸眼眸轉動望向刑臺之下。

  方才,他已令神箭門的柳門主背著張文遠向菜市口外面逃去,以柳白猿的修為和腳程,此刻應該已經離開這里了吧。

  刑臺之下不遠處,趴著一具四肢矯健、身穿灰袍的老者尸體,尸體身首分離,旁邊還跌著一張造型奇特的大弓。

  看清這具尸體模樣,雄霸的瞳孔倏然一縮!

  他連忙震開老太監,腦袋疾轉,掃視戰場周圍。

  相爺呢?!張相爺他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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