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審配見此，忍不住開口問：
“大公子，明公說了什么？”
袁譚目中滿是淚光，嘶啞地回答：
“阿翁…...讓我們將他的遺體，和另一封信轉交給......玄德公。然后率兵到幽州，駐守邊境。”
審配聞言，一臉震驚，隨即心痛不已。
明公定是悔不當初，想借此舉換取大公子的一線生機啊......
明公啊明公，可我審配身為幕僚，怎忍如此行事？
審配心中一陣難過，默然轉過身去長嘆。
高覽見狀，輕拍審配的肩：
“審先生......”
審配抬手示意自己還好，讓高覽不必擔心，卻聽袁譚一字一句恨恨說道：
“孩兒不孝，未能及時援助阿翁，以致蹋頓有可乘之機，阿翁何苦如此？”
“如今說什么都晚了......無論如何，身為人子，孩兒如何都不會將阿翁交予他人！”
審配轉身回來，見袁譚一雙紅腫的眼中，重新聚起了光芒。
審配默默點點頭，重新看向袁紹。
袁紹躺在榻上，平靜得如同睡去一般，只是頸上的血痕在清晰地表明，他再也不會醒來。
審配心中無限感慨。
明公，大公子所言，何嘗不是我的心中所想？
無論明公在與不在，我亦不會將明公推出去作為求生的籌碼，踏著明公白骨鋪成的路走下去。
你放心，我以性命起誓，定會輔助大公子，保住袁氏一脈！
想到此，審配緩緩開口，語氣平緩而堅定：
“譚公子，不能將明公交給劉備。”
“我立刻修書一封，與明公之信一道送給劉備，而我等先安頓明公后事，再北上幽州，再做打算！”
高覽聞聽此言，低低感嘆道：
“當年曹操尚有活路，而如今之場面也非明公之意，況且明公為此自責身死，若我等小心行事，想必玄德公亦不會趕盡殺絕。”
審配點了點頭，拍了拍袁譚的肩頭：
“公子，逝者已矣，生者猶存。”
“望公子能體諒明公之夙愿，愛惜己身，節哀順變。”
袁譚望了望袁紹輕闔的雙眼，眼前又朦朧起來。
阿翁，您用一命，給兒一條活路，譚兒如何接受得了呢......
屋外上空傳來一陣大雁的悲鳴。
審配微微仰頭，看向窗外。
今夜注定無眠。
......
遼東半島。
東邊的天際漸漸發亮，天色微霽。
周泰站在碼頭，凝神遙望著東方的海面。
身后拱衛的是十幾名親衛。再后面，是肅然立在岸邊的幾千名將士。
海風呼呼而過，卷挾著濕冷微腥的空氣，周泰身后的親衛中，有人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周泰卻全然不覺，如一尊雕塑一般，望向海天蒼茫之處。
突然望見遠處有點點光芒亮起，周泰的神色稍緩，面色也亮了起來。
身邊的親衛立刻驚喜喊道：
“看，有燈火！”
當即有人取出火把點燃，對著遠處左左右右揮舞了幾下。
果然，對面的燈火也揮舞了幾下。
大家都激動起來：
“是甘將軍！”
“甘將軍回來了！”
周泰心中不由激蕩起來。
興霸啊，你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再不回來，我都要出兵了。
正是漲潮之時，又是東南風向，遠處的船陣瞬息便到了近前。
待周泰看清頭船上的甘寧，便已經聽到了甘寧的笑聲：
“周將軍！我此次可是立了大功！你要在周都督面前替我多美言幾句啊！”
“若是此番提拔，我比周將軍軍階還高，還請周將軍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啊！”
周泰哈哈大笑，對著甘寧大喊道：
“我當你小子干不過對方，投降了！正準備出兵去平叛呢！”
甘寧仰頭一陣大笑：
“我甘寧響當當的漢子，不齒那舍命的茍且之舉！”
說話間，甘寧的船已經到了面前。
甘寧作勢要從船舷上跳下來，周泰連忙制止：
“興霸，此船船舷頗高，莫要莽撞，好生下來！”
甘寧咧嘴一笑，依舊從船舷上一躍而下。
周泰心一驚，卻見原來甘寧手中握著一條麻繩，不由一笑：
“看來此戰勝得太過輕松，興霸還沒有玩夠！”
“倒是我等，白白擔心了這么久啊！”
甘寧兩三下順著麻繩溜了下來，跳到周泰面前，眾人這才看清，甘寧的身上染了不少血，戰袍鎧甲多有刀傷血痕，還未來得及處理。
周泰一望，心中一驚，立刻扶住甘寧，上下打量道：
“興霸受傷了？”
甘寧望了望身上的傷口，爽朗地哈哈一笑：
“這出去一趟，身處龍潭虎穴，怎能不受傷？”
“但這點小傷，算得了什么？你看看身后的將士們？誰不帶傷？！”
說罷，甘寧回頭對著正在陸續下船的將士們高喊：
“弟兄們，身上的傷，疼不疼？”
身后的將士們個個斗志昂揚，齊聲應道：
“不疼！”
甘寧又笑著高聲問道：
“這一仗，打得痛不痛快？”
將士們又齊聲應道：
“痛快！”
甘寧看著眾人，臉上一陣驕傲：
“兄弟們，好樣兒的！”
周泰望著甘寧，眼帶笑意。
真是字如其人，這股霸氣，誰能相抗？
一炷香后。
周泰大營，中軍帳。
“不必了！這點兒傷，不算什么。”
甘寧對著醫師揮揮手。
周泰苦笑不得，只得板其臉來：
“興霸，趕緊包扎一下！不然此功，我可就草草上報了。”
甘寧聽聞，立刻連聲應道：
“好好好，屬下聽周將軍的就是。”
周泰暗暗一笑。
甘寧見狀，又急急解釋道：
“非為了我自己，我不能讓兄弟的辛苦白費。”
周泰點點頭，徐徐問道：
“此次出海阻擊公孫度的援兵，遇到了狀況？”
甘寧一說起這個，就火冒三丈：
“那些鼠輩，不敵我等水師，這回居然玩起了下三濫的手段！”
“我率水師阻截時，這等賊兵昨日白日里假意投降，各種獻誠。待入夜之后，趁我等不備之下，突然偷襲。”
周泰大驚。
降而復叛，不防之下，己方必然損失慘重。
可一細想，剛才隨甘寧回來的將士，雖然人人帶傷，人數卻沒有缺少多少。
周泰心中一陣疑惑，看向了甘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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