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看了郭嘉一眼，哭笑不得：
“奉孝，你坐下吧，我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會生病，也會死。承蒙你兩次相救，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而且，但凡我去改變歷史的軌跡，便會遭到天譴。”
“至于我是怎么來到千年之前的，我并不知道。該如何回去，我亦是不知。”
“但如今.......”
蘇哲停了一停，望了一眼郭嘉，繼續說道：
“如今有你們在我身邊，回不回去并不重要了。”
郭嘉的目光柔和了起來，久久望著蘇哲。
蘇哲灑脫地舉起酒觴，對著郭嘉。
郭嘉重新坐下，也舉起酒觴。
蘇哲不由一笑：
“若是看得更遠，就會明白，人生苦短，若是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而不去做，實在對不住心中的大道。”
“況且，有知己如此，我才舍不得獨自隱居。”
郭嘉被這句話逗笑了。
看來敬賢對我隱居之舉，很是耿耿于懷。
郭嘉微微垂目，抿了口酒：
“敬賢所言之事，確實驚世駭俗，難怪從未告知于我。”
蘇哲已經喝了一口酒，聽聞此言，體會著口中那一絲殘存的蒼茫之感，不由嘆息起來：
“若是奉孝知道之后的事情，怕是也不會袖手旁觀。”
“后世記載，官渡之戰，打了兩年，曹公在奉孝的鼓勵下，堅持到了最后，終于以少勝多，重創袁紹。”
“之后袁紹身死，曹公花費數年一統北方。而孫策之弟孫權占據江東，而我主玄德公統據了荊、益兩州。自此，天下三分。”
“隨后，天子被迫禪讓，曹公長子曹丕率先稱帝。隨后，我主與孫權，也先后稱帝，史稱三國。”
郭嘉聞言，頗為震驚。
原來，這才是真實的歷史。這才是順應天意下最終會發生的事情。
所以，曹公官渡之戰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所以敬賢才會遭受天譴，險些喪命。
郭嘉實在不解，既然敬賢明知玄德公亦可三分天下得其一，又為何非得冒死將曹公趕盡殺絕呢？
看著郭嘉眉間的疙瘩，蘇哲心中明了，開口說道：
“我有心干擾這一切，而改變了原有的軌跡，只為一件事。”
郭嘉急急看向蘇哲，等著他的下文。
蘇哲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中泛起了無邊的苦澀，語氣沉痛而蘊含著力量：
“漢末大亂，三國多戰，天災人禍，萬民凋零。就連曹公也曾感嘆過，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后來，曹氏統一了天下，卻被司馬家族篡了權。司馬氏建立了晉朝，卻也未能恢復天下之元氣。”
“百年戰亂，傷了華夏根基，漢族由此勢弱。晉朝建國后，更是爆發了八王之亂，給了外族絕佳的契機。北方外族趁機紛紛入侵中原，一路從并州、幽州邊境燒殺搶掠，直達長江以南，在整個華夏大地上建立自己的政權，奪國土，殺男兒，辱弱女，役老幼，史稱五胡亂華。”
“三年時間，八百萬漢人身死，漢族幾近滅亡。”
“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在此后的兩三百年間，成為爭權奪利的工具。戰火遍燃，華夏大地徹底淪落為人間地獄。”
“奉孝，你可知，歷經千年飄搖，無數英雄湮滅，朝代更迭，桑田滄海，可后世之人依舊以華夏子孫為榮，依舊以泱泱大漢為傲，依舊能在念起‘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之時，潸然動容。”
“我堂堂大漢，泱泱大國，坐擁天下十三州，竟在如此亂世中黯然退場。我巍巍高山，滔滔大河，養育漢人千萬之眾，居然在百年之后，被外族凌辱至此？”
“我也是漢人，既然來到千年之前，若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如何能忍？”
郭嘉怔在原地。
聽著這些所謂的，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情，郭嘉久久回不過神。
聽著蘇哲越來越激動的語氣，郭嘉更是心潮激蕩。
竟是如此？！
后面居然會發生如此令人出離憤怒之事！
怪不得敬賢會選擇玄德公來輔佐。
怪不得敬賢不計名利，不避生死，也要助玄德公異軍突起。
因為他想盡快結束這天下的大亂，阻止這亂世造成的凋零。
他心懷的是整個天下的安危。
郭嘉心中不由肅然起敬，望向蘇哲的眼神愈加敬佩。
自己的格局果然還是小了，竟也沒有看出，這天下紛爭的背后，應該由怎樣的人來護佑。
仁之大者，為國為民，而非為一己之利，一世之名。
玄德公以仁起兵，廣推仁治，不計得失，萬民有眼皆知，怎會不趨之若鶩？
而其匡扶漢室，并非為己，而為全力扶起一個足以庇佑萬民的強漢，重現曾經的大國雄風。
敬賢以多過自己的千年見識，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憑著一己之力，不惜承受天譴也要去扭轉天機，這世上，怕是再無如此勇敢之人。
也怪不得，玄德公如此看重、在意敬賢，幾番臨難，玄德公都是第一個出現，來救敬賢。
敬賢，你做的，居然是‘以一身死，而求萬民安’啊。
郭嘉想起了當初敬賢在高閣上，面色煞白，僅留一息的模樣，不由深深嘆了一口氣，心中發悶，端起酒觴，一口飲盡。
再抬眼，見蘇哲望向院中沐浴陽光的荷花，眉目間滿是悲憫之色，便給二人續了酒，舉起酒觴站了起來。
蘇哲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望著郭嘉，不明所以。
不想郭嘉恭敬舉起酒觴，靜靜望著蘇哲，肅然道：
“敬賢，你我相識以來，今日才算徹底懂了你。”
“敬賢之亮節高義，令嘉敬佩不已。嘉枉活二十余載，卻也是一葉障目，不見天下。”
“今番敬賢一席話，震耳發聵，令嘉茅塞頓開。悔未早日明白，而令敬賢獨自承擔天譴。”
“郭嘉不才，愿以這一觴酒，代天下萬民謝過敬賢的悲憫之心，仁德之義，赴死之舉。”
“幸見如今，歷史已經改變。不會再有五胡亂華，也不會再有人間煉獄了。”
“嘉愿全力相助敬賢，重現這大漢盛世的朗月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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