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鄴城,袁府。
袁紹滿臉陰鷙,坐在上首一言不發,想到剛剛收到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心中滿是沉重。
沒想到,天子居然這么快就決定讓劉備領軍北上,而且還下詔,昭告天下,指責自己對君不敬,對漢室不忠!
如今,穎川已是沸沸揚揚,不知道多少世家明里暗里唾罵自己。
等再過幾日,天子這詔書傳遍天下之時,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袁紹正在暗自出神之際,堂下卻也是一陣低低的議論。
“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你們還沒聽說,天子下詔要劉備征討明公。”
“啊......怎會這樣?”
袁紹沉沉坐著,臉上表情不斷變換,一陣青一陣黑。
正巧碰見郭圖從門口昂首走了進來。
袁紹氣不打一處來,陰沉著臉,沉沉喊道:
“公則!”
“這就是你出的好計策,一箭雙雕?”
郭圖剛邁入中堂,就聽見袁紹責難,心中一驚,立刻拱手道:
“明公,這本是一條好計策啊。”
“依照計劃,假扮烏丸,滅了張遼。再告知天子,烏丸擾境,我等須留著兵權阻擊烏丸。如此,既削弱了劉備勢力,還能保住兵權,而曹操被烏丸圍攻,也就前后互證,嚴絲合縫。”
“這么一條妙計,怎能說不好呢?不是計策不行,是執行計策出了問題啊!”
袁紹立刻火起,一掌拍在案上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
“并州來信上報,烏丸入境后,不僅沒能消滅曹操,還居然趁機抄掠了我并州百姓,殘害無辜!”
“你是怎么辦的事兒!這是想害死我么?”
堂下的眾人聽罷不由冒著冷汗。
田豐卻是兩手揣在袖子里,雙眼微閉,一言不發。
顏良原本想來勸勸袁紹的火氣,如今聽說烏丸抄掠,立刻閉上了嘴。
郭圖大驚:
“居然有此事?”
袁紹的臉猶如鍋底一般黑:
“還問我居然有此事?與狼謀皮,何以善終?!”
“那曹操如此罪大惡極,僅因為抗擊烏丸入侵,保護百姓就得了赦免,而我這是在干什么?自掘墳墓么?”
“身為謀士,出如此之策,有何面目立于此?!”
郭圖的汗唰地流了下來,不敢發出一語,心中卻暗暗腹誹:
當初我建言之時,明公不是還稱贊妙計么......
難道此時需要一個頂罪的了?
還未及細想,思緒卻突然被沮授打斷了:
“明公!此事若是傳出去,定然會成為天子攻打我等的借口,此事必須妥善善后,明公決不能與外族劫掠之事有任何聯系!”
辛評也上前進言:
“蹋頓對明公言聽計從,此事或有隱情,不如派人前去問責。”
袁紹陰沉著臉,沉聲說道:
“問責當然要問!但是此事已經過去多日,天子那里怕是早已知曉,所以才如此震怒,以征討謀逆為名,命劉備率大軍討伐于我!”
眾人中有不少人還不知此消息,此時聽來,如驚天霹靂。
其余有所耳聞的,紛紛暗暗嘆氣。
要是真這樣,這一次的大禍怕是躲不過去了。
袁紹望了望辛評,緩和了一下語氣:
“仲治,你便親自前往烏丸,找蹋頓單于查清楚此事。”
辛評聞言,心下一苦,看著袁紹堅定地目光,只好硬著頭皮應允:
“唯!”
袁紹皺皺眉,坐直了身子,沉聲道:
“我決定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如揮軍南下,滅了劉備,取了許都!”
眾人心下一驚,滿堂震驚之色。
明公何時如此干脆了?
就連田豐都疑惑地看向袁紹,心中頗為不解。
明公向來思前想后,顧慮重重,今日居然開了竅?
袁紹見眾人一臉困惑,不由心頭火起,指著下面咬牙切齒地罵道:
“還不是因為你們,一個個出的什么毒計,辦的什么破事兒?!”
“當此局勢,我還能如何?自縛去許都請罪么?!”
眾人目光立刻掃向郭圖,郭圖頓覺面上火辣辣地燙了起來。
顏良則是盯著張郃,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若是當日殺了張遼,哪有如此被動的局面?
張郃垂目不語,卻也是一腔怒火。
這種破爛計策,簡直是愚不可及!
明公也是錯信他人,讓他們去執行這么一條不切實際的計策,劉備叱咤南北,縱橫東西,難道是假的么?
袁紹罵完,心中還不解氣,但想想后面的事情還必須有個解法,硬是按下滿腔怒火,悶悶問道:
“如今,若不想束手就擒,就得打。各位有何想法,且都說一說。”
說罷,袁紹看了一眼郭圖,又提高了聲調道:
“不要再出什么餿主意了!”
郭圖知道這句話是沖著他來的,更是把頭伏得更低。
田豐饒有趣味地望了望郭圖,沉思片刻,才上前緩緩道:
“明公,天子下詔,指責明公謀逆,天下不少人會信了此事。若是明公出兵,便真成了謀逆。”
“但若是我們將水攪渾,令天下自亂,難辨真假,明公屆時再出兵,便不至于陷入被動。”
袁紹聞此,眼中一亮:
“元皓以為,該如何將水攪渾?”
田豐捻著胡子,垂目想了想,不由微微一笑:
“只需派出幾百人奔赴各地,以劉備救曹操之實,廣布其挾天子之說。”
“明公亦可讓全天下知曉,劉備與曹操乃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劉備假借天子之名,行攬權之實。”
“袁公大義,不忍天子落于豺狼之手,愿意出兵以匡扶漢室,清君側以正乾坤,請天下有識之士相助,共赴大義!”
袁紹聞言,眉頭一挑,眼中滿是喜色,頗為欣慰地看了看田豐,笑道:
“元皓所言,甚合我意!”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出言夸贊:
“元皓先生此計有大智,令人佩服!”
“不戰而先得民心所向,實在是高啊!”
“果真是妙計啊!既能擺脫謀逆嫌疑,又能師出有名。”
田豐靜靜站在原地,對于眾人的吹捧毫不在意,只看了一眼郭圖,卻望見郭圖眼尾的不滿和委屈。
田豐冷笑一聲,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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