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一時興起，隨口吟出羅貫中這首流傳甚廣的點評之語。
吟到最后兩句，才想起，最后這兩句萬萬不能出口。
郭嘉聽蘇哲開口吟了兩句，就苦笑起來。
雖然郭嘉自恃甚高，但如此露骨的贊頌之語，從蘇哲口中出來，卻令他多少覺得有些嘲諷。
聽到最后，卻見蘇哲一頓，緘口不言，不由好奇起來。
“可惜什么......”
這才發現蘇哲將手肘靠在案上，用手撐住頭，似微有醉意。
郭嘉不由大笑：
“敬賢喜酒，居然經不住自家的酒意啊！”
蘇哲這才驚覺方才頭已不適，再喝了幾口酒，此時竟有些倦意。
蘇哲慢慢收起手臂坐直，對著郭嘉微一欠身：
“讓奉孝見笑了！”
轉頭對屋內喊道：
“子從，上茶！”
劉征應聲過來，在一旁的炭爐上煮上茶水。
郭嘉看了看蘇哲，才想起方才蘇哲就似有不適，怕是不宜飲酒。
“敬賢大病初愈，不宜飲酒，卻是我疏忽了。”
蘇哲的臉色略略有些發白，聲音卻依舊清朗：
“無妨，遇到奉孝，開心~”
蘇哲心里很清楚，此次在京城若是想要救出天子，郭嘉怕是最大的變數。
此人心思機敏，穎悟絕倫，既不能和他太近，讓他看出任何破綻。
但也不能躲著走，以免讓他生疑。
畢竟上次主公來京城，尋找刺客之事，多虧了他的相助。
關系搞好了，總是能多一分掌控。
所以面對著郭嘉，蘇哲心中有五分防備，也有三分親近。
郭嘉看蘇哲神色自若，便也放下心來。
“剛才敬賢說可惜什么......”
蘇哲抬眼看著郭嘉，又將目光轉到露臺上，臉上浮起一絲神秘的笑意，轉瞬間便脫口而出：
“可惜知音少，空懷歸隱心。”
郭嘉哈哈大笑：
“只有最后兩句甚得我心。”
劉征將茶水取來，斟給二人。
蘇哲立刻念到：
“噯~子從，郭先生不喝茶，斟給我即可。”
劉征哦了一聲，準備將郭嘉的茶水撤下。
郭嘉立刻擋住：
“知音已經這么少了，怎還能獨酌獨飲呢？我陪敬賢喝茶。煩請將酒水撤下。”
劉征俯首正待收拾，聽聞此言，眉梢一揚，手都差點抖了一抖，嘴里立刻應道“唯”，俯首將酒水馬上撤走了。
蘇哲不由笑了起來，眸子明亮：
“哎呀！我這草廬，可只有粗茶糙葉，安能入得了祭酒之口？”
郭嘉看著蘇哲，笑嘆了口氣：
“與敬賢坐于這草廬，聽風看雨，飲酒喝茶，皆是美事。”
蘇哲嘴角噙笑，一手扶袖，一手將茶杯推給郭嘉：
“請——”
郭嘉怡然端起茶杯，輕輕吹去上面的一層熱氣。
蘇哲也端起茶杯，抬眼望著郭嘉，卻看不懂郭嘉的心思。
郭嘉神鬼之才，一步九算。
今日為何能夠等在道旁，與他邂逅。
然后又非要與他同行。
還特意遣走侍衛，看似人畜無害。
來到這草廬，也并未有探查之舉。
看起來并未對他的身份存疑。
而且言談之間，對他多有依從。
難道郭嘉真是將他當做了朋友？
就因為他敬賢看似一個無欲無求的隨性之人？
蘇哲心里自然清楚，人越是聰明到極致，知心朋友就越少。
若是郭嘉真將他當做了朋友，自然極好。
如此一想，蘇哲便也放開了。
郭嘉看蘇哲喝了熱茶，臉色恢復了一些血色，便笑道：
“聽聞敬賢乃是詩中鬼才，妙句連篇，今日我想與敬賢談談詩賦，不知敬賢可愿賞臉？”
蘇哲一聽，淡淡一笑。
只是與郭嘉談論詩賦而已，又不是對著詩仙詩圣，又有何難？
再怎么說，從小背到大的四書五經、唐詩宋詞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兒。
“奉孝有此雅興，敬賢自然奉陪。”
二人坐在廬中，開始談詩論賦，深吟淺誦，好一番熱鬧。
最后，郭嘉開心地大喊：
“拿筆墨來！敬賢，你方才那幾句妙絕，可否寫于我？”
蘇哲剛端起茶水，準備潤潤嗓子，聽到這句，手中的動作微滯。
郭嘉聰慧之至，若是讓他見了自己的字，怕是要起疑心。
古來讀書之人，極為重視儀容，而字便如人之第二外表。
讀書人雖然不能做到人人都行云流水、丹青妙筆，但橫平豎直工工整整是最基本的。
而對蘇哲來說，就是把鋼筆給他，他也寫不工整，更別提更難駕馭的毛筆。
加上蘇哲不會寫隸書，很多繁體字更是不會。
若是寫給郭嘉看，怕是連他的底細都要開始懷疑了。
郭嘉見蘇哲臉色一怔，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么，回想了一遍，也并無不妥，便又看向蘇哲。
“敬賢有為難之處？”
蘇哲臉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的確有為難之處，還望奉孝見諒。”
郭嘉愕然，看向蘇哲端著水杯的手。
手指修長白皙，一看便是世家公子的手。
既然腹中有如此錦繡，怎會連寫個字都有為難之處呢？
劉征已然聽到了郭嘉的吩咐，不得不端來了筆墨紙硯。
此時見二人這般光景，心中一驚。
以前都見到是張將軍幫軍師寫信。這次張將軍沒來，軍師便從他們幾人中挑了趙云寫祝壽詞。總之，他也沒見過軍師寫字。
如今當此情景，軍師更是直言有為難之處，這其中定是有什么緣由，劉征卻干著急幫不上忙，也忍不住看向蘇哲的手。
軍師手也沒殘啊！喝茶喝酒拿筷子都沒事，怎么就不能寫字呢？
趙云雖然在喂鴿子，卻一直關注著這邊。
蘇哲致信主公，卻讓張飛代筆，結果被張飛寫成了說書詞的事，他還記憶猶新。
雖然不知道軍師為何不自己動筆，但猜想恐怕是擔心留下字跡成為線索。
此時聽這邊氣氛不對，急中生智，立刻跑過來對郭嘉深深施禮：
“請郭先生勿怪，三公子和老爺感情最深，一手妙字也是老爺手把手教的。如今老爺謝世，三公子悲痛，從此不再提筆。要寫什么，屬下可以代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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