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地劉協雖然語氣強硬，但內心卻惶恐之至，迫于曹操的震懾，步步后退，未料已退到了御臺前，一下子被絆倒在地。
曹操見劉協已經絆倒，卻依舊嘴硬，怒氣沖上了頭頂，霎時失去理智，下意識伸手去拔劍。
王公公已經起身，見天子摔倒，正跑上前來扶，卻見曹操去拔腰間之劍，心中大驚，立刻擋在劉協身前，張開雙臂高聲喝道：
“大膽！還不退下！”
曹操已然拔劍在手，見王公公阻攔，竟毫不猶豫，揮劍而下！
然而，倚天劍何等鋒利，一劍便破肌斷骨，劈開了王公公半個身子。
王公公雙目怒瞪，帶著驚訝與不甘，斜斜倒下。
可憐王公公就算倒在地上，也還維持著雙手張開護著天子的姿勢。
暗紅色的熱血無聲地從王公公身下蔓延出來，沿著御階前地板的紋路，向四面靜靜流淌。
頃刻之間，整個大殿安靜得只剩下眾人的呼吸聲，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看著倒在地上的王公公，曹操握劍的手不住顫抖。
一瞬間如夢方醒，自己這是在做什么？
弒殺天子未遂？
曹操抬眼看向劉協。
劉協雙目赫然圓瞪，愣愣地盯著王公公，一副難以置信到極點的表情。
眼尾在一瞬間已經泛紅，而他張大的嘴，一口氣吸進去，都忘了呼出來。
伸在空氣中的雙手，原本是想要抓住王公公，卻終究沒有抓住。
王公公，陪伴他多年，盡忠職守，對他關愛有加。
若不是身邊有他時時陪著說話，他早都抑郁難解，死在這皇宮之中了。
如今竟然在一眨眼間，魂歸蒿里。
劉協驚愕的雙眼霎時竄出了熊熊怒火，青筋暴露，狠狠看向曹操。
“來人！”劉協高喊道。
大殿后方猛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黃門侍郎張昶領著五十甲兵，從后殿如風一般涌入殿來，包圍了曹操。
張昶望著手握寶劍的曹操，和倒在地上的王公公，倒吸一口涼氣。
他雖然知道曹操大膽，只是沒想到會大膽到這個程度。
“保護天子！”
眾人相互望望，才拔出刀來，對著曹操。
與此同時，禁衛昋橫統領的虎賁軍也隨后從大殿前涌入殿中，拔出刀來，將張昶的甲兵圍住。
昋橫高喝：
“張昶！你負責黃門宿衛，這不是你的職責范圍，請速速離開！”
張昶也高喝：
“天子身邊，便由我等護衛！”
“臣子進殿不可帶劍，衛尉為何不加阻攔？如此瀆職，意欲何為！”
衛尉負責皇宮外圍防衛，歸昋橫統管，顯然已經失職。
面對張昶的責難，昋橫啞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劉協死死盯著曹操，慢慢站了起來，心中恨意叢生。
“曹操。”
劉協的聲音在殿中沉沉響起：
“你身為司空，當盡臣子本份。”
“如此在殿上以劍相逼，你想造反嗎？！”
“啊？！”
劉協一聲怒喝之后，一字一句繼續說道：
“你若愿意輔佐，便當恪盡職守，盡心盡力！”
“你若不愿！”
劉協的聲調慢慢高了起來。
“那便讓位于賢！”
“難不成，你想成為下一個董卓？！”
“啊？！”
劉協咬牙切齒，回身拿起桌上的硯臺，狠狠甩了出去。
硯臺重重飛出去，在地上被狠狠地摔成了數塊。
周圍所有人卻一動也不敢動。
劉協的突然的發難，讓曹操驚出了冷汗，立刻垂首。
天子畢竟是天子。
就算是末路的天子。
何況劉協并非孬種天子。
若是振臂一呼，還真有幾分分量。
雖然宮中省中，上上下下的人心里都清楚，天子沒有任何勢力。
但明面上不能說破，說破就是大逆不道；更不能僭越，僭越了便是亂臣賊子。
這個時候，誰當了這個亂臣賊子，莫說統一天下，怕是連自己的一脈都不保。
造反之名，天下群雄人人得以誅之啊。
想想袁術的下場，曹操的手心都沁出汗來。
幾百年的漢室江山，劉漢天子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天底下，世受皇恩的臣子又何止一個兩個？
所以，挾天子歸挾天子，曹操只將天子禁錮于宮中，讓群臣上傳不達天聽，讓天子之令不出黃門。
而對于造反之事，曹操還從未想過。
不僅如此，曹操還指望著用天子這面大旗幫自己一統天下。
今日若當真弒了君主，這天下頃刻間便會分崩離析，各自為政，統一更是無望了。
眼下天下還未大定，無論如何，曹操現在也不能去當這個出頭鳥。
天子口中的“造反”二字如當頭一棒，立刻讓曹操冷靜下來。
這一旦定性，后果就難以掌控了。
曹操低頭，猛然看見手中之劍，不禁一抖，倚天劍立刻滑落在地。
咣當一聲，清脆又刺耳。
曹操立刻大拜在地：
“臣方才一時情急，多有冒犯，請陛下贖罪！”
周圍的甲兵和外圍的虎賁軍肅立在側，個個都瞪大了眼睛。
難得見天子如此震怒。
更難得見曹司空如此恭敬。
劉協環伺四周，心知肚明。
這大殿之上看似滿當當的帶刀衛士，名為護衛皇宮，實際上，里面卻有不少曹操的人。
曹操此時肯服軟，并非怕他，而只是因為，他這個天子名號留著對曹操還有用。
若是此時下令誅殺曹操，真將對方逼入絕境，曹操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會與他一搏生死。
屆時，他有何勝算？
只怕是他這個天子，便也只能做到這一刻了。
而他若是隕落，曹操完全可以掩蓋真相，再立他的太子為天子。
他可憐的皇兒，尚未滿周歲，便會由此被曹操繼續利用，繼續折磨。
一如他當初年幼，看著董卓淫亂后宮，獨攬朝政，日日夜夜承受著剜心之痛。
所以，他不能死，他要留著這條命！
留著命，才能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才能護佑自己的皇兒，自己的臣民。
殿上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等著劉協開口。
因為劉協一開口，他們便要立刻表達自己的立場。
所有人手中的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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