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一聽就笑了。
公瑾和子敬，還真是思慮頗遠。
只是建立暗線不易，花費也頗多，劉備立刻關切道：
“你們操練水軍還捉襟見肘，如何有錢建暗線？”
魯肅立刻拱手鄭重道：
“暗線之事，事關重大，就算捉襟見肘也應去布置。”
“況且主公月月調撥錢糧，大力支持之下，為主公建一條暗線，并非難事。”
劉備望著魯肅，舒心一笑。
素未謀面，只是書信往來，今日才知子敬說話做事，讓人如沐春風，無處不妥帖。
不過，既然多養了一條暗線，想必錢銀也不寬裕。
劉備默默想了一下，將此事記在心中。
而魯肅見劉備不再言語，便繼續道：
“此次荊州南部四郡同反，暗線探得，卻是曹操挑撥所致。”
魯肅說話，單刀直入，聽起來尤為爽快。
所以最后一句來得太快，眾人沒有思想準備，陡然現出驚訝之色。
無論是誰都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簡雍第一個跳出來：
“嘿這個曹操！還真是玩心不小啊！”
陳宮臉色卻陡然一變：
“居然是他？”
隨即臉上現出一絲厭惡之色：
“也對，也只有他曹操，才喜歡樂此不疲地搞這種勾當！”
石韜撓了撓頭，看了看孟建。
其實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一招陰損是陰損了些，但也不失為一條妙計。
最起碼，不費一兵一卒，便可讓劉表自顧不暇，再也無力向外翻出什么浪來。
劉備并未言語。
玩弄權術和人心，原本就是曹操最擅長的，這一招雖然出乎意料，仔細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況且這招引虎驅狼，曹操可是用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了。
只是這南部四郡能夠聽從挑撥而齊反，也甚為難得。
因此劉備神色平靜，繼續看著魯肅，等他繼續。
魯肅看了看眾人的反應，繼續說了下去：
“前幾日孫都督帶領眾人來鄱陽湖談論此事，我們才想到，這四郡雖然應聲反叛，或許也不是真心要為曹操所用。”
“因為當此說客的桓伯緒，曾在朝中任職，忠君大義，與孫都督先父更是有舊。孫都督已經準備前往長沙，去探一探桓伯緒的態度。”
簡雍一聽，越來越迷糊。
“子敬，你先等等，我捋捋啊！”
“你是說，這曹操讓桓伯緒當說客，去說服荊州這南部四郡一起造了劉表的反。然而，這個桓伯緒是個識大體的人，有可能只是虛與委蛇而已？”
魯肅望著簡雍暖暖一笑：
“此話有待證實。不過......”
魯肅腦中重新過了一遍自己的推斷，繼續說道：
“不過，根據劉表在荊州的表現，桓伯緒很有可能是極為不滿的。”
“蒼天有眼，天下有識之士多半能看出，曹操雖然口稱臣子，卻將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文臣武將的生殺賞罰，全憑曹操一人心意。”
“張繡叫板曹操，曾經號稱要救回天子。可三番對戰，劉表都消極對待，并未鼎力支持。”
“且不說荊州的戰力不弱，強將也不少。光是其兵馬錢糧之足備，加上張繡、賈詡相助，也可與曹操相持一戰。”
“但劉表受荊州世家牽制已久，遇事瞻前顧后，秉持中庸，生生錯失良機。”
魯肅這一番分析，讓在座的眾人深深認同。
陳宮喃喃說道：
“劉景升坐擁荊襄，處如此地利之便，卻不思進取，的確讓人扼腕！”
心下不由暗暗設想，此地若是劉備坐鎮，加上軍師神出鬼沒的布局，和諸多謀臣武將的合力，恐怕此時早都兵出中原，攻陷許都了。
真是白占了那么好的位置。
而石韜和孟建身處襄陽多年，對于劉表的態度和能力，更是感受頗深。
多年來，劉表并無自己的心腹和臂膀，身為堂堂州牧，一直被荊州世家掣肘，而無力擺脫，只求自保，不求破局，的確沒有半分雄主之姿。
就連脾氣甚好的諸葛亮，曾在草廬中與他們談論到劉表，都無語搖頭。
魯肅見眾人已經回過神來，便繼續說了下去：
“如今，再等下去，怕是只能任曹操一家獨大了。”
“桓伯緒此人，極為恪守禮制，忠君重道，此時能答應曹操，說服長沙張羨起事，恐怕多半不是忠于曹操，而只是出于對劉表的失望。”
“所以，孫都督準備去證實此事。若果真如此，那么此事便可以成為一個契機。”
劉備聽罷，臉上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心中卻漸漸晴朗。
若是桓伯緒果真不是忠于曹操，而是另有自己的想法，倒是可以借此打壓打壓荊州世家的勢力。
現在他終于體會到，為何年后諸葛亮來下邳，在后堂與他一番密談，其中特別提到制衡二字。
諸葛亮的話，字字句句似在劉備耳邊響起：
“為君者、為主者，需善用制衡之法，平衡各方勢力，均衡各方權力，方可不偏不倚，穩中求進。”
“作為一州之牧，玄德公必然要均衡本地豪族，外地士族之間的權利，均衡選才，并疏通寒門學子的擢拔之途。”
“一州一郡之地，人才出身、來源越是不同，越是能起到均衡的效果，避免一家獨大，一手遮天。”
這荊州，如今便是以蒯、蔡兩家為首的世家勢力太過于強大，導致劉表身負州牧之名，卻無州牧之實，事事由不得心。
劉備寧愿相信，劉表只是如此。
畢竟，同為劉氏宗族，他不愿去揣測劉表的忠心是否不夠。
這也是軍師布局在南邊聯合劉琦的原因。
不只是因為軍師恰巧認識劉琦，更因為劉琦和他父親不同，更有抱負，便更容易在內部成為一股里應外合的力量。可惜此事卻因荊州的叛亂和張繡的降曹而被打亂。
若真如魯肅所言，這個叛亂果然可以成為新的契機。
劉備望向堂上的陳宮、石韜、孟建、簡雍、魯肅和諸葛瑾，心中越來越安定。
世事如棋局局新，驚喜總等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劉備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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