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人王:從上海灘開始 > 第二章 淳樸
  說著話,趙景陽腳下茲土,將剛剛行拳之時,因著沒能控制精微而踩出的深深腳印掩了,說:“習慣了早起,打打拳活動活動。”

  說:“過來坐會兒,咱們聊聊。”

  張阿狗道:“趙家哥哥果然會打拳呢。”

  有一絲羨慕,說:“您先坐,我洗把臉去。”

  便院子腳落的水缸里打了一木盆水,稍作洗漱;又去廚房生了火,米缸里拈了一小撮栗米,倒上半鍋子水,放幾片菜葉,蓋上;給灶孔里頭架了木柴,燒著,這才出來。

  張阿狗到趙景陽身邊木墩子坐下。

  說:“趙家哥哥是江湖里的人物么?”

  趙景陽詫異道:“為什么這么問?”

  張阿狗道:“打拳的嘛。”

  說:“縣里武館的那些打拳的,都自稱是江湖人呢。”

  說到武館,他臉上露出一抹羨慕之色:“他們帶著刀啊劍啊,聽說走鏢一趟就能賺十兩二十兩銀子。還有幫官府捉賊的,捉一個,也是好幾十兩銀子。”

  他看著趙景陽:“這都是我賣柴的時候聽他們說的,趙家哥哥,你會打拳,你說這是真的么?”

  趙景陽哪兒知道這是真是假?

  說:“可能吧。”

  張阿狗嘆息了一聲:“真讓人羨慕,我打一年的柴,都賣不到十兩銀子。”

  又道:“早些年那會兒,我第一回知道武館,還想過進去練拳呢。可惜太貴了,一個月要十兩銀子束脩,我拿不出來。”

  趙景陽道:“你想練拳么?”

  張阿狗道:“想啊。”

  說:“練了拳,就會有很多銀子,有了銀子就可以買很多米面油鹽,爹就不會餓肚子了。”

  很樸實的想法。

  趙景陽點頭:“我教你。”

  張阿狗一聽,怔了下,便急急搖頭:“不不不,我...”

  憋紅了臉,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慌忙站起來:“我不練拳!”

  轉身跑廚房去了。

  趙景陽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張阿狗的情緒皆在趙景陽眼中,張阿狗說的那些話,沒有任何‘深度’,也就是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里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他的確羨慕那些練拳的,因為聽說可以賺很多錢。有了錢,就能買米買面,買油鹽醬醋,那樣他爹就不會餓肚子了。

  趙景陽開口說教他,他才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說的那些話,好像存著施恩圖報的意思。

  以至于他漲紅了臉,不知道怎么解釋。

  這是個質樸的跟一張白紙一樣的小伙子。

  他一點也不精明——甚至比趙景陽當初剛剛得到新生,第一次與三毛他們交流的時候,那些流浪兒,隨便一個,都比他‘精明’。

  正這里,張老爹披著衣衫從柴房里出來了。

  大抵是剛剛聽見了趙景陽與阿狗的交流,這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兒一臉歉意,說:“您別介意,阿狗這孩子不會說話。”

  他道:“您來小老兒家里做客,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趙景陽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說:“阿狗心思淳樸,殊為難得,我這雙眼睛看的清楚。”

  張老爹咧嘴笑起來,雖是滿口黃牙,卻極開心,口里卻抱怨說:“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不會說話,嘴巴太直了。”

  趙景陽笑道:“你也坐。”

  說:“這沒什么不好,我趙景陽也是個直接的。”

  就說:“我穿了阿狗的衣服,在這兒吃,在這兒住,所謂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且不說恩不恩報不報的,阿狗既然想練拳,我又會幾手,教他無妨。”

  張老爹分外有些不好意思:“這...這...”

  趙景陽道:“倒也不是無以為報。金銀財寶,我有;但我琢磨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瞧著他挺好,教他些本事,比金銀財寶更有價值。”

  張老爹見此,心下激蕩:“您是有學識的人,您說的這些話,小老兒不懂;但是,如果真有學本事的機會,小老兒臉皮厚,就代阿狗這孩子應下了。您大恩大德!”

  說著,要跪下來。

  趙景陽一把逮住他:“你這是干什么?”

  張老爹跪不下去,便連忙把一臉通紅的張阿狗叫出來,讓他跪下:“快叫先生!”

  張阿狗也沒能跪下去。

  趙景陽笑著說:“我這兒不興這個。人嘛,生來人格平等。”

  笑說:“若我所行所為,教人尊敬,便也只教放在心里,亦不必這般。”

  隨后好幾天,張阿狗白日里打柴,早晚兩趟便跟趙景陽練拳。

  趙景陽偶爾也出去走走,每每回來,不是帶幾只野兔,便是帶一頭野豬。

  說:“練拳消耗大,須得吃肉。”

  阿狗父子倆極是感激。

  幾天下來,趙景陽通過自己的觀察和阿狗父子的交流,對這個世界的人文境況,略已有些了解。

  徹頭徹尾是個封建王朝的風氣。

  小民如蠹蟲,地主似豺狼,官府作虎豹。

  便說阿狗家里,原先也有幾畝薄田;卻只因著張阿狗母親病逝,請醫問藥、操辦后世,便把這家底抵給了村里的地主。

  這自然是有去無回的路數。

  說起這事,仍教阿狗憤憤不平。他雖然質樸,但善惡觀分明。說是當初,是說好了幾分利,但到頭來,卻不到一個月,便翻了幾番。

  只因為他們父子倆不識字,地主口頭說了一套,那借據上面的文字又是另一套。

  地主勢大,又有借據為憑,告官枉然;最終父子倆只能忍氣吞聲,不但被地主奪了幾畝薄田,還倒欠了地主三兩銀子,幾年才還完!

  家里沒了田,父子倆便只能以打柴為生。幾年前,張老爹打柴的時候,被勐獸所驚,跌了一跤,從那以后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便這小小一個家庭,就扛在了當時不到十五歲的阿狗身上——到現在,阿狗十八,已經獨自扛了三年。

  不過這小子挺樂觀。

  他說:“我打柴的錢可都存著呢...我爹說了,等逢著機會,用這些錢買幾畝地,然后娶個媳婦...”

  這恐怕就是作為一個小民,一生最大的期盼了。

  趙景陽問他:“學了拳腳,不找地主報仇?”

  阿狗遲疑:“不知道...我爹身體不好,我怕...”

  擔心他爹。

  這小子,根子里,不是個任人欺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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