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人間最高處 > 第四百一十三章 始料未及
  趁著夜色,劉景濁帶著曹庋走出銀萍京城。

  劉景濁笑問一句:“照你的性子,提前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吧?”

  曹庋點點頭,“想到了,紅口白牙讓人家賭一國,不是信不信的事兒了。等北邊鐵騎跟南邊水師壓到金萍邊境了,金萍退兵以后,銀萍自然會相信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曹惶會親征?”

  少年人摘下酒葫蘆,學著劉景濁抿酒。

  結果只一口下去,辣的嗓子根兒疼。

  他舉起酒壺,又看了看劉景濁的酒葫蘆,問道:“你葫蘆里裝的不會是水吧?”

  劉景濁輕聲道:“我以前有一只名叫忽路的葫蘆,常裝水,這個酒葫蘆并沒有過。”

  主要是師傅留的那只忽路,可以酒與水分開,姚放牛給的這個可不行。

  插科打諢了一句,曹庋接著說道:“我那二叔,立志要一統萍國,光復曹氏,自然會親征。”

  頓了頓,曹庋接著說道:“其實作為曹氏子弟,每個人都有一個一統萍國的愿望,但我父親讀書太多,心腸太軟了。我猜得到,他不能駁祖訓,又不愿看到戰火燒起,兩難之下,只能求死了。”

  劉景濁便問道:“見了曹惶之后萬一改變主意了呢?”

  曹庋搖搖頭,“不會,即便想殺,我也會忍住。不過雖然不會殺他,但也會惡心他。他夢寐以求的一統萍國,我要他至死都做不到。”

  說到這里,少年人忍住辛辣,狂灌了一口酒。

  “劉先生,我知道你看出來了我的小心思,我也不想隱瞞。我不殺他,不是不報仇,而是要讓他生不如死。若他真能一統萍國,我父親的死,誠王府被滅門,八百鐵騎的死,他都可以歸于為一統大業而獻身。但他做不到一統萍國,那這些事情,哪怕說破天去,也只能把罪攬在他一人身上。將來死后,我看他有什么顏面面對祖宗?那會兒我也說了,我無所謂兩國交戰,無所謂死多少人。我之所以要想法子去阻攔兩國開戰,其一,是我父親不愿看到生靈涂炭。其二,我想讓我那二叔心里不得勁兒。”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問道:“捫心自問一下,前者與后者,哪個分量重?”

  曹庋想都沒想就答道:“后者。”

  劉景濁再問:“假如你當了金萍皇帝呢?”

  少年人一樣想都沒有想就說道:“一樣會對銀萍用兵,無關對錯,立場問題。”

  這種事上,劉景濁最沒有發言權。

  如今景煬王朝對大月用兵,幾乎已經占據了七成大月國土。而景煬出兵,說到底還是談不上師出有名的。

  少年少女有時候的言語,反倒會是醍醐灌頂。

  當年劉景濁曾經極其排斥別人給的東西,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這一身修為也來路不正,竊天而來。

  結果當時年紀還小的池妖妖,說了句:“天地應當以我為傲!”

  這句話,劉景濁記到了現在。

  曹庋轉過頭,問道:“劉先生會覺得這樣不好嗎?”

  劉景濁搖搖頭,“不會覺得不好,人是會變得。就像我,二十歲前喜歡聽別人說,看別人做。三十歲前喜歡說給別人聽,做給別人看。三十歲后,更多是聽別人說。”

  劉景濁與曹庋,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曹庋與趙長生、巢木矩不同。他們兩個,屬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不知從何起步的。而曹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該怎么做。

  所以對于曹庋,沒什么大道理可講的,因為人家都明白。

  忽然問了句:“獨孤紫池,你能煉出來什么品秩丹藥?”

  曹庋一愣,輕聲道:“他應該沒法兒說話吧?”

  劉景濁只抬了抬手,涌現出來一團雷霆。身邊少年人身上立馬兒鉆出一道虛影。

  劉景濁解釋道:“他與你結契之后,是可以用你為媒介而獻身的。”

  一個小老頭兒,干瘦,穿著一身藍靛褂子。

  獨孤紫池哈哈一笑,輕聲道:“別的我可能不在行,煉丹,我還真沒服過誰。我全盛時期,煉出仙丹,不在話下。”

  哪成想曹庋問了句:“吃了能起死回生,會是白白漲千年修為的丹藥嗎?”

  劉景濁與獨孤紫池齊齊轉頭,看傻子似的。

  獨孤紫池更是瞪大了眼珠子,“你真以為天底下有這等丹藥?那我咋會淪落至此?吃他個千八百顆我不就天下無敵了?”

  曹庋一想,有道理啊!

  “那起死回生就更無可能了?”

  獨孤紫池說道:“要是三魂七魄未散且肉身還在,是做得到的。但大多數人,哪怕是煉氣士,死后除了一道人魂之外,都會散。那種山門點了魂燈的,復活之后至少也會損傷一魂的。”

  曹庋明顯不相信他,而是轉頭看了看劉景濁。

  劉景濁一笑,輕聲道:“他說的對。”

  我劉景濁煉個靈丹都費勁,這話茬兒就再不提了。

  劉景濁彈指打去一道火苗,輕聲道:“獨孤大宗師,露一手控火術。”

  獨孤紫池一笑,輕抬左手,握拳,然后張開。劉景濁彈去火苗便一分為五,在其指尖肆意流轉,時而化作一個火圈兒,隨心而動。

  劉景濁豎起大拇指,笑道:“好控火。”

  獨孤紫池笑著將火苗彈向曹庋,火苗瞬間消失不見。

  “好火焰,先天真火,怎么來的?”

  劉景濁輕聲道:“生來就有。”

  說著又抬手,摘出一縷本源真火,按在了曹庋頭顱。

  “這火焰可以養,起碼用于煉丹是足夠了。”

  獨孤紫池沒好氣道:“小子,還不快謝謝人家?這火焰可不是運氣好本事大就能得來的。”

  劉景濁搖頭道:“不用,我這火焰送人很多。”

  說著又拿出來一本丹道全解,也不曉得是誰寫的,笑雪峰主也不知道。

  獨孤紫池卻不住的贊嘆,寫這書的人,一定是煉丹一道通天徹地的大能。

  劉景濁輕聲道:“我的符箓師傅所傳,但我煉丹資質一般,你拿去好好學吧。”

  曹庋也不曉得怎么忽然送自己秘籍又送自己火焰的。他好奇問道:“劉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劉景濁淡然說道:“我遇事不喜歡往最好去想,所以也是賭一件事。”

  兩國京城,都離著邊境不遠,千里路程最多了,劉景濁踏空帶著曹庋,雖然沒有御劍速度快,但三天也就到了。

  金萍國早就陳兵邊境,為開戰做準備了。

  曹庋換上了一身的黑袍,走上去指了指遠處一條作為邊兩國界的河流,輕聲道:“這條河叫做萍河,萍國將這條河叫做母親河,曹氏祖地,就在萍河下游。”

  少年人苦笑道:“太祖哪里想得到,我們萍國會一分為二,竟有一天會刀兵相見。”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瞇眼看向河對岸,輕聲道:“你覺得,曹惶是在等什么?等你死在銀萍國的消息傳遍金萍國,以此煽動舉國百姓情緒,他好趁著士氣高漲開戰嗎?”

  曹庋搖搖頭,“我也正想不通,找我那二叔的性子,肯定不會等的。”

  劉景濁扭了扭脖子,淡然開口:“那就不用猜了,咱們找他問吧。”

  曹庋點了點頭,捂住腦袋,下一刻便被劉景濁單手提起,二人破空而起,眨眼就是十幾里地,只三個呼吸便落在大營之中。

  動靜不小,可金萍大軍卻置若罔聞,跟沒瞧見似的。

  劉景濁笑了笑,既然無人阻攔,那我們徑直去往帥帳即可。

  幾步走到最中心的軍帳,劉景濁一把掀開簾子,結果瞧見的卻是只坐一人的帳篷。

  曹庋隨后邁步走進,摘下黑帽,瞇眼看向高座漢子。

  “看來二叔是在等我,所以不著急開戰?”

  曹惶高座上方,笑盈盈看了一眼曹庋,輕聲道:“就知道你沒死,大侄子好命。”

  轉過頭,曹惶看了一眼劉景濁,笑問道:“這位,劉山主吧?”

  劉景濁已經自個兒找了個地方坐下,既來之則安之嘛!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

  曹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能忍住不殺你,你退兵吧,別打仗了。要是不退,南邊北邊兩國各會出兵圍困金萍,大軍駐扎此處,無甚用處。”

  劉景濁淡然飲酒,摘下兩把劍橫放在桌子上。

  白來一趟啊!還損了兩個暗樁,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既然如此,為何要弄一出曹庋死在銀萍國的鬧劇?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曹惶微笑道:“我的傻侄子啊!你就沒弄明白兩件事,我怎么會殺我的親哥哥?什么理由也不會的。還有,那八百騎怎么堂而皇之進銀萍的?八百鐵騎,隨隨便便闖進某處縣城,那是可以屠城的。”

  曹庋一愣,隨即轉頭看向劉景濁,見劉景濁一臉無奈,他也終于明白了。

  此時軍帳走進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不是銀萍皇帝,還能是誰?

  銀萍皇帝笑著抱拳,是沖著曹庋的。

  “微臣,參見太子!”

  劉景濁敲了敲腦殼,這種局中局,真他娘的心累啊!

  感情自個兒熱臉貼冷屁股了?

  曹惶嘆息一聲,“阿大他們確實忠心耿耿,要是沒有半路殺出個劉景濁,你就會知道,誠王,我哥,你爹,活的好好的。今夜老爺子會駕崩,他是新帝,你還活著,那就是太子,你死了,那就是為一統大業獻身的功臣。至于銀萍,這位皇帝陛下,從來就是金萍人。我們現在兵不血刃就可以一統萍國了,此后再不分金銀。”

  始料未及的結果,劉景濁都只猜到了小一半,更何況曹庋。

  少年人被一口氣噎住,他現在不關心別的,只沙啞開口,問道:“誠王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八百重甲,外加我一條命,換萍國一統?這……是我父親的手筆?”

  曹惶嘆息道:“總得有個讓銀萍理虧的法子。”

  曹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他手扶矮桌,氣喘不止,沙啞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二叔,我甚至都沒想過要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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