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人間最高處 > 第三百九十六章 惡念如燈影(下)
  下棋人哈哈大笑,自言自語:“好一個屎尿屁。”

  過湖十幾里,劉景濁飄飄然落地,雨越下越大,于是他翻手之間又是一頂斗笠,戴好斗笠之時,身上也多了一身蓑衣。

  雨滴順著斗笠落在蓑衣,又順著蓑衣落在地面,草鞋上已然布滿泥濘,褲腳也難免被沾濕。

  不在河邊走,難免也濕鞋。

  那就穿個不怕濕的草鞋?

  年輕人哈哈一笑,舉起酒葫蘆狂灌一口,隨即大步朝前,是要登山。

  山野之中,小村小落,外界來的得意人自然不會經過,于是那些個山中小村,便成了世外桃源一般都清凈之地。

  此地天時與外界相差不大,但氣候要分明些,正是多雨季節,此地也是草木又一榮,人間三月天。

  不多久,一聲聲春雷襲來。

  綿綿陰雨之中,蓑衣客行走于山林之中。

  偶見一小廟,劉景濁未曾進山門,與廟外屋檐下避雨。

  就蜷縮蹲在角落,絲毫不起眼,所以有個小沙彌小跑出門,絲毫沒注意到山門一側的角落里,有個年輕人就蹲著。

  劉景濁小口抿著酒,雨太大了,壓過了喘息聲音。那小沙彌倒也不怕雨大,小跑著去到寺廟前方不遠處的大石頭下面,然后才從懷里掏出來一只貓。很小的貓,估計都沒有斷奶,就依偎在小沙彌懷中,喵聲不斷。

  看得出來,小沙彌很喜歡那只貓,貓此刻也很餓了。

  小沙彌輕輕撫摸著小貓額頭,輕聲道:“不叫不叫,我這就去給你找吃的。”

  說完就把小貓放在淋不到雨的石壁下方,自個兒緩緩起身,狂奔去了林中。

  符箓做成的貓,它也不知道自己是符箓,自然有靈性,一轉頭就看見了劉景濁,于是對著劉景濁一仰頭,喵了一聲。

  大約過去了半個時辰,雨勢不減,小沙彌卻遲遲不見返回。小貓已經很著急了,大喊不止,可始終沒有小沙彌的蹤影。

  劉景濁又抿了一口酒,他沒動彈,只作看客。

  那小沙彌,回不來了。

  方才他狂奔去往山林之中,四處找尋,壓根兒沒有可以給貓吃的東西。他只好繼續往前,半道上被一聲鳥叫聲驚著抬起頭。

  原來是一頭巨鷹,此時已經飛遠。

  小沙彌一咬牙,冒著大雨開始爬樹,花費好大功夫,終于怕上樹冠。鳥窩里躺著三枚蛋,小沙彌心歡至極,剛要抬手,結果腳下一滑,栽倒了下去,當場便摔死了。

  與此同時,三枚鳥蛋先后有小鷹破殼出世,巨鷹也已然返回。

  看來也是外出覓食無果,于是去尋食的小沙彌,便成了同為覓食者的巨鷹的食物。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再沒看石下小貓,邁步繼續趕路。

  從白天走到夜晚,大約走出去百里路,漆黑夜晚里,劉景濁于一條大道一側,瞧見石碑一座。

  碑文簡潔,上寫著“西去燈影城,七百二十里。”

  繼續趕路,天亮之時,雨終于停歇。

  一輪大日破空而出,暖陽照耀大地,兩山之間,居然架起了一座七彩橋梁。

  遠處村落炊煙彌漫,有雞鳴狗叫,有孩童啼哭,有鳥叫聲。

  一片祥和。

  村里人哪知道,昨日一處山林之中,有個為就貓而外出覓食的小沙彌,摔死林中。

  路過村落之時,遠遠瞧見一個中年人手提鞭子,對著一頭牛犢子不斷抽打。

  牛犢也是倔脾氣,就是不動彈。中年農夫氣急,也不曉得哪兒來的力氣,干脆拽著韁繩硬生生往前走,一氣之下走出去一里地。

  再回頭看時,牛鼻環已然將小牛鼻孔拽成稀爛,肚腸灑落一地,血水夾雜泥濘。

  劉景濁就像不存在一般,緩緩走過,也不言語,更不去看雙眼通紅的中年人。

  一報還一報,今日我是牛,明日我還是牛,牛也記仇,很記仇。

  劉景濁緩緩抬頭看向天幕,呢喃一句:“高人啊!”

  果然,又往前百里,行至一處河畔小鎮,劉景濁走過之時,瞧見鎮子里有一肉鋪子,賣肉人頂上光禿禿,反光。

  賣的肉,唯獨鷹肉。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不再在路上慢悠悠,干脆一個瞬身,化作劍光前行三百里,入了一座城。

  城里符箓不少,游人也極多極多。

  有個不知收斂的年輕人,此時腰間懸掛三顆頭顱,招搖過市。

  事不過三,這是第三次了。

  于是一道劍光轟然而起,過境街道之時,地上已經有四顆頭顱,一具無頭尸身。

  由頭至尾,劉景濁不知道那年輕人姓甚名誰,山門何處,背景如何。

  他一身蓑衣頭戴斗笠,就在屋檐下喝酒。

  果不其然的,那方天地又有人說話,這次是嗤笑聲音。

  “不是說要壓住心中惡念嗎?放了個屁?”

  劉景濁小口抿酒,以心聲答復:“你也是我,捫心自問,江湖路上,遇見這種事,會不會拔劍殺人?”

  雷澤之畔,孩童笑道:“自然會,但這是江湖路嗎?”

  劉景濁又喝一口酒,反問道:“把惡念釋放在一幫不會反抗也不能反抗的人身上,相比于釋放與會反抗,但反抗無用的人身上,哪個更惡些?”

  孩童笑道:“一斤棉花一斤鐵的問題,就不要再問了吧?”

  劉景濁緩緩起身,面無表情。

  “你說了答案了。”

  一次見,可以當做是泄憤,畢竟符箓可再生。二次見,皺著眉頭,過路即可。

  三次見,心里過不去,必殺之!

  孩童又撿起一枚石子,使勁兒摔在湖面。

  “劉景濁,你一直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對,也很清醒,有自知之明。明明自己都沒法兒把自己繞進去,那你要怎么去求真我?”

  劉景濁氣笑道:“要是知道,我還是神游?你給我個答案嗎?”

  孩童撇撇嘴,“說的我不是你一樣。”

  城中燒殺搶虐,各種惡事,看也看不完,劉景濁索性就不再去看了。

  走出城門之時,劉景濁忽然抬頭,因為瞧見了一個熟人。

  是個頭戴白紗手持拂塵的女冠,其剛剛抬手扭掉一人頭顱,隨手摔去一邊。

  劉景濁苦笑一聲,無奈道:“南宮道長,至于嗎?”

  清冷女冠居然咧嘴一笑,沖著劉景濁說道:“以尋常女子的說法兒,那就是你壞了我的清白,你得對我負責。”

  劉景濁無奈道:“這話從何說起?我要去找誰說理?”

  南宮妙妙又是一笑,再次開口:“所以我想告訴你,我認為的無情,是率性。無論如何,是不是他人故意設局,又或是有人給我們埋下了一根姻緣線,只當下而言,我不愿違心?”

  劉景濁立馬兒想到御劍逃離,結果就是,御劍之前,就被南宮妙妙說了句:“在這燈影洞天都能壓下心中惡念,你不喜歡南宮妙妙,難道誰能逼你?怕甚?!”

  ……………………

  一幅有趣畫面,看得傀山之巔兩道身影笑意不止。

  兩道身影,一白衣一黑衣,一人為傀山之主,另一人,一身黑衣,不知面容如何。

  黑衣人笑問道:“桂妹妹,一個劍修,如此精通符箓,倒是令人咋舌。”

  是的,傀山之主,一身白衣,是女子。

  白衣女子咧嘴笑道:“師傅教得好,沒法子,當年我練劍不成,只好畫符了,師傅還不止一次罵我是鬼畫符。”

  這位傀山之主,面容清秀,瞧著三十來歲的模樣,長相并不如何驚艷,但那一身氣息,好似幽幽深海,深不可測。

  黑衣人看了看花卷,此刻一身蓑衣的年輕人正與女冠同行,兩人見著個外鄉游客欺辱行人,年輕人無動于衷,女冠隨手揮舞拂塵,輕描淡寫便將一位花了錢到此一游的元嬰修士打殺了去。

  此時白衣女子隨意揮手一抓,就把方才被斬之人的魂魄抓來此處,順手凌空畫符,然后丟還于燈影洞天。

  自此,燈影洞天就多了一張可以供人隨意斬殺,且次次都可以“死去活來”的符箓。

  黑衣人咋舌不已,“好手段,進入這燈影洞天,但凡本事不到家死了的,魂魄都會被拘押于符箓之中,自個兒被作為可以讓他人隨意打殺的符箓?這算是有因必有果?”

  白衣女子淡然道:“燈影洞天,百無禁忌,這是前提。有本事活著,那我不會多做什么。沒本事,被打死了,那就可以體會一下被人隨意打殺的感覺了。”

  結果黑衣人笑盈盈問道:“對于劉景濁,桂妹妹是不是過于仁慈了?”

  白衣女子笑道:“無所謂仁慈與否,我只是想看他能走多遠,最終會不會來一場大開殺戒而已。”

  畢竟自打改名燈影洞天以來,這個中土來的名人,已經夠讓人刮目相看了。

  分明名聲臭到了家,可直到現在,他一直在辛苦壓制心中惡意。

  倒要看看,能壓多久。

  惡念如同燈影,只要有光,便能唱他一出皮影戲。

  從來都存在,且永不會消失的東西,強壓下,能壓多久?

  黑衣人點了點頭,他也好奇。

  于是問了句:“上次拿走丹符的人,是不是真正壓下惡意的人?”

  (來不及改錯字了,之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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