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人間最高處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積風山巔,海邊小亭,狼煙渡里,這三道身影,都是劉景濁。

  估計白小豆小時候最想要的就是這種神通,可以一個分身練武一個分身讀書,本體就在家里,坐著玩兒躺著玩兒。

  積風山上的白衣身影攥著剛剛篆刻好的印章,輕聲道:“那你當年出現在大月,其實是剛剛從浮屠洲回來對吧?”

  佘儒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先去了菟絲嶺,是小如來幫忙,我才拿到冉遺本源的。人情疊加,我上次也算是出手了,是有點說不過去,但我還不能死。”

  冉遺,與阿達一般,屬于傳說中的異獸,已經絕跡于九洲了。

  傳聞冉遺之魚,食之使人不瞇。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問道:“剩余兩味主藥呢?即便你弄到了冉遺本源,那驚神草跟扶桑木上哪兒弄去?”

  雖然煉丹手藝不強,但高低算是個丹師,這等傳說中的丹藥,當然聽說過。

  況且,這驚神丹的丹方也不是什么秘密,所用的三味主藥幾乎有點兒見識就知道。

  但問題是,這三味藥,都是九洲尋不見的啊!甚至有好多人都懷疑人世間有無驚神草。

  佘儒苦笑道:“所以我用定風珠與芭蕉扇,外加一柄撥浪鼓,積風山代代相承的三道仙寶,換來了一截扶桑木。”

  劉景濁略微詫異,“撥浪鼓?與止水塔相生相克的那玩意兒?”

  佘儒重重點頭,“積風山最早是在青鸞洲的,后來妖族打開歸墟門戶,殺到了青鸞洲,我們才無奈搬離,兜兜轉轉兩千年后,在千年前落地中土,正巧北海那只大妖遺骸掀起了大風,中祖想著將定風珠藏于山中,止住大風,也算是功德一件。我們山門四種至寶,有一件遺失在神鹿洲了。后來我們山門煉氣士凋零,中祖便把撥浪鼓藏了起來,只示人芭蕉扇,免得因為寶物而致使山門覆滅。”

  好嘛!原來還有這層關系呢?

  當年一戰之后,妖族倒戈,被趕去了八荒。是三千多年前,妖族強行打開了歸墟門戶,險些打的青鸞洲半洲沉沒。

  沒想到這積風山,居然如此久遠。

  有一件事,劉景濁也不敢確定,他試探問道:“拿走寶物的人,是不是個老頭兒?讀書人模樣?”

  佘儒重重點頭,“是,身邊還帶了個年輕人。”

  劉景濁伸手拍了拍腦門,嘆息一聲:“那好吧,不過即便你得了扶桑木,驚神草上哪兒找去?我看楊貞,時日不多吧?我比較好奇,她因何染上這夢魘的?”

  佘儒苦笑道:“二十一年前,她尚在我腹中,我當時機緣巧合有了破境契機,便走了一趟十萬大山,想碰碰運氣。結果,境界是破了,腹中胎兒卻沾染了十萬大山那瘴氣,從六歲開始,她只要一入夢,就會被夢魘住。在她三十六歲前,若是還不能服下驚神丹,恐怕會被夢魘奪舍,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怪不得,原來是被十萬大山之中那瘴氣所傷。那可是登樓境界都得小心又小心的瘴氣,她佘儒之所以無事,恐怕就是因為瘴氣全數被她腹中胎兒吸食去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扭頭一看,一炷香剛好燒完。

  他沉聲道:“為什么不能說呢?我在渡口沒給你機會嗎?”

  佘儒苦笑一聲,到底是女子,再是山主也有柔弱一面。

  “我要是不給,貞兒會受牽連,我還拿不到扶桑木。可我給了,險些害得生靈涂炭,怕被景煬清算。所以……”

  劉景濁嘆息了一聲,呢喃道:“何必呢,何必要一而再而三的試探我的脾氣呢?跟你好好說話,是懶得嚇唬你而已,真覺得我脾氣就這么好?”

  佘儒神情一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一道月華自劉景濁手中瞬發,月華散去之后,佘儒眉心便被洞穿,戳出來一個拇指大小的窟窿。

  佘儒如夢驚醒,趕忙摸了摸額頭,可并無傷痕。

  而此時,劉景濁好像剛剛說完那句:“何必呢?”

  堂堂一尊煉虛,居然對不遠處的白衣身影,產生了一種生骨子里的懼怕。

  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但她明白,讓自己腦袋多個窟窿,劉景濁真做得到。

  佘儒只得強壓下心中震驚,抱拳道:“那個人,那個人說了,你要是不信,就說實話,要是信了,那就這樣。”

  劉景濁嗤笑一聲,“你倒是聽話。”

  他緩緩起身,嘆息道:“我給你機會了,兩次,你一次都沒把握住,反倒一次次來試探我的底線。”

  “佘儒,我劉景濁像是這么好說話的人嗎?”

  女子猛然間雙膝下跪,額頭死死抵著地面,“殿下!我若不這樣,扶桑木上的禁制便不會消散。佘儒自知理虧,不求殿下高抬貴手,可……可看在貞兒的爹也是戰死在歸墟的份兒上,等我煉出驚神丹后再殺我!”

  劉景濁冷笑不止,“很好,你確實摸透了我會對什么事心軟,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說你那夫君姓甚名誰,死在何時?”

  佘儒苦笑道:“姓楊,名猊,戰死于十四年前,他也是……也是我的師傅。”

  劉景濁轉頭看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孟休還說什么了?”

  佘儒沉聲道:“真沒別的了。”

  劉景濁沉默了好半天,終究還是看了戍邊人的面子。

  他冷聲道:“楊猊的功是他自己的,我可以看在他的份兒上不殺你,但日后景煬王朝攻打浮屠洲,你要親自上戰場贖罪,險些害了半洲百姓的罪。”

  拿著手里印章走去佘儒身前,將那枚印章遞過去,劉景濁沉聲道:“佘山主,好自為之。對于青椋山也好,景煬也罷,但凡要一座積風山不存在,不用費多大力氣的。只有這次,沒有下回了,到時再搬來一壇子相逢酒,我也不會心慈手軟。”

  圍繞此地的駭人劍意終于消散,佘儒磕頭如搗蒜,不斷說著:“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海邊小亭之中,黑衣劉景濁抬頭看了看崔方,笑容玩味。

  崔方苦笑道:“殿下,楊猊你認識?”

  劉景濁當即收斂笑意。

  “算不上認識,只是十四年前我就在歸墟,與楊猊有過一面之緣。他是跟龍丘闊同一天走的。”

  這道分身也緩緩起身,準備走了。

  臨走之前,劉景濁輕聲說道:“崔山君,轄境之內最大的一座山頭兒,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你比我這個過路人還知道的晚。”

  說完之后,黑衣瞬間消失。

  兩道分身一前一后返回本體,身著蒼青長衫的劉景濁,此刻就躺在床上。

  他緊緊皺著眉頭,孟休到底想做什么?天門開后,他的天朝夢定然會破碎,想都不用想的。難不成他要阻止天門開?可他拿什么阻止,為什么阻止,阻止天門開,對他有什么好處?

  到達九洲之后的孟休,就是相當于脫離了那位教祖掌控,他的所作所為,其實有悖于那位教祖。

  假如暫且把爹娘與青椋山的仇放在一邊,劉景濁與天外那位教祖,就只是理念不合,各自站在一方陣營而已,其實若是坐下來,是可以聊一聊的,但不妨礙雙方打生打死。

  可對于孟休,他想做什么,劉景濁確實捉摸不透。他做的事,好像并無什么實質性的目的。

  幾聲敲門聲音,打斷了劉景濁的思緒。

  他緩緩起身,喝了一口涼水,然后說道:“進。”

  白小豆跟姜柚是不會敲門的,姜柚現在甚至開門都不用手,去哪兒都是一腳踹開。不過踹師傅的門,可能會輕一點。

  來者是守在柜臺的姑娘。

  劉景濁略微詫異,笑問道:“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

  楊貞皺著臉,嘟囔道:“我思前想后還是來跟你道個歉,雖然我做的沒什么不對的,但你們這些個大前輩肯定一個個心思細膩,知道了我心里罵了你。我姑姑說你是那種來頭很大的貴客,我想跟你道歉,能不能大氣點兒?”

  這說的什么話?我來跟你道歉,但我沒做錯,你要大氣點?

  劉景濁氣笑道:“先前你真沒得罪我,現在是真得罪了,什么叫能不能大氣點兒?”

  楊貞一怔,隨即哭喪著臉,嘟囔道:“我太久沒睡覺了,腦子糊涂,你大人有大量行不行?”

  劉景濁直想捂臉,心說這丫頭是真不會說話啊!

  劉景濁無奈一笑,“大概多少年沒睡覺了?”

  楊貞想了想,脫口而出,“四五年了,不睡覺不會難受以后,我就沒睡了。”

  劉景濁點點頭,“賠禮道歉要有賠禮道歉的樣子,想要我不計較,你先睡一覺吧,我……”

  話還沒有說完,楊貞忽然瞪大了眼珠子,破口大罵:“我就知道!你這人看著就不正經,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小姑娘,你個登徒子,敢欺負本姑娘,我跟你拼命!”

  劉景濁臉黑的跟涂了鍋底灰似的,總不能踢兩腳吧?

  想來想去,干脆心念一動,把楊貞打暈了過去。

  劉景濁緩緩起身,并指以自身真火點燃了一根蠟燭,然后走出房門,輕聲道:“柚兒,拿著山水橋守她一晚上,幫她睡個好覺吧。”

  姜柚嗖一聲就來了,白小豆緊隨其后。

  白小豆說道:“師傅,靈犀說它有法子,可以讓她一晚上不受夢魘襲擾。”

  遠在積風山,佘儒一直注意著渡口動靜,她當然愿意相信劉景濁不是那種人,但只要他劉景濁有歹念,當娘的,拼死也要護住女兒。

  結果看到的卻是這一幕。

  她紅著眼睛低頭看了看手里印章,刻的很簡單,只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救了她的,不是那壺酒,也不是戰死歸墟的楊猊,而是她對自家閨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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