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人間最高處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姐妹倆的江湖(下)
  這天夜里,竺束就坐在白小豆跟姜柚百丈之外,他身邊還懸著一把劍,想跑也跑不了的那種。

  這一晚上,他都把能想得起來的神仙求了個遍。碰到那個人徒弟就算了,可千萬千萬別碰到他本人啊!

  姜柚跟白小豆其實也沒睡,只是挨時間,等到明天早上而已。

  姜柚輕聲道:“他說他會去看那些個被那只地鼠害了的人的家人,幫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是真話嗎?”

  白小豆點了點頭,“是真話,只不過也是為了去混口吃的,他跟我一樣,不吃肉的。”

  姜柚想了想,都不吃肉了,那估計不是什么不學好的小妖了。

  聽著竺束說,那只地鼠也只是金丹而已,要是這樣的話,只要明日走幾處山村,再去佐證一番,若是真如竺束所說,打殺了就是。

  兩人各自盤坐一邊,都在煉氣,都不說話。

  姜柚這是第一次跟除了劉景濁之外的人于荒野過夜。有些謊言,時間久了好像真就成了真的了,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怕黑。

  至于白小豆,于荒野過夜,哪怕是孤身一人,也不知已經多少次了。從小到大,白小豆最不怕的就是黑暗跟獨孤,她就是在黑暗跟孤獨中活下來的。

  直到現在,白小豆的人生有了三道光。

  第一道光,是把她從火架子上救下來的白猿爺爺。第二道光,是帶她離開那個地方,管她吃喝,教她做人道理的師傅。第三道光,是長安皇城里的人,青椋山上的人。

  偌大一間暗室,只從一道鍋蓋大小的窗戶里撒進來三道光。

  這些年里,白小豆一直待在光里,不敢回頭。

  因為一旦回頭,就是漆黑無比的屋子。

  除了那三道光,剩余的是一團鋪天蓋地的暗。

  姜柚忽然說道:“師姐,咱們的師傅,再次離鄉,是不是得很久很久?”

  白小豆點點頭,“可能需要很多年,咱們要是凡人,估計孩子都能娶媳婦兒了。”

  姜柚有些心疼,壓低聲音問道:“那得多少年啊?”

  白小豆想了想,輕聲道:“可能,至少也得十幾年吧,甚至可以幾十年。”

  這段對話之后,只剩下沉默,姐妹倆就在沉默之中,度過了一個夜晚。

  第二天清晨,天尚未放亮,這個季節天亮要等到辰中,此時最多卯時。

  都是一個師傅教的,雖然所學拳法不同,但每日早晨的練拳,雷打不動。

  姜柚是遇見劉景濁后才開始的,但白小豆是從小,從不到六歲,到現在已經快要十五了。

  不遠處的竺束只眼睜睜看著,也不敢開口打擾,等到了卯中,兩人停下練拳,他才敢說:“離得不遠,就三十幾里地,咱們要是現在走,趕在午飯前就到了。”

  他要去的地方,一共也就三處。

  而且這次他是打著出來買東西的幌子,最多三天就要回去,這都耽誤了一天了。

  三十幾里地,還真走啊?

  姜柚狂奔起來,半個時辰就到了。

  至于白小豆,仙劍青白已經認主,其實是可以拖著她走的。

  于是一把劍拉著三個人,嗖一聲,就是三十幾里。

  落地之處是一片草地,不遠處牛羊成群,帳篷里有個老婦人,正在爐子上煮奶。

  竺束解釋道:“這里位處于闐國跟大雪山的交界處,樹木不多,柴禾難得,所以燒火用的都是牛糞。這老婆婆的兒子就是在撿牛糞的途中被抓走的。”

  說著,竺束也有些氣憤。

  “明明那么多牛羊,吃就是了,他非要抓人。”

  姜柚問了句:“你沒想過給你娘報仇?”

  竺束握緊了拳頭,從牙縫兒里擠出聲音,“怎么沒想過?可我沒本事。”

  白小豆只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吧,我們就不去了,待會兒你吃完了咱們再去別的地方。”

  等竺束走后,白小豆才說道:“柚子,咱們把山水橋跟青白收起來,免得給人一眼就看出來不好惹。”

  姜柚咧嘴一笑,“我也這么覺得。”

  她也是這會兒才發現,好像年紀比自己小幾歲的師姐,遇事要比自己冷靜許多。

  上次在云冭縣,雖然師姐沒出手,但怎么做都是她交代的。

  姜柚也說道:“只是走一遍,還是不夠,咱們得去那地鼠巢穴看一看。竺束不是說有專門關人的籠子嗎?現在還有好幾人在,留著過幾天再吃,無論如何,咱們可不能讓那幾個還活著的出事。”

  她們思路是對的,白小豆甚至主動去聽了老婦人心聲,竺束并未騙人,她的兒子,就是去年冬天失蹤的。只不過,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兒子已經死了。

  云海之上,劉景濁也皺起眉頭。

  盡管是在于闐國境內,不是景煬本土,但也是屬國,就這么放任不管嗎?他于闐國的山水神靈是干什么吃的?即便沒本事除妖,就不會上稟于闐都護府嗎?

  他就看著白小豆跟姜柚走過了好幾個村莊,不光去了竺束所說的遭難人家,還去了別處打聽。

  到了最后一處時,也是帳篷,但遠看那處帳篷之時,姜柚就笑著拍了拍竺束肩膀,輕聲道:“我們這就走了,千萬別告訴別人見過我們啊!不瞞你說,我十六歲的時候殺你這般妖族就如屠狗,畢竟是我師傅的徒弟嘛!你要敢瞎說,我倒是不介意瞧瞧竹鼠長什么樣,不過是死了的模樣。”

  竺束哭喪著臉,嘆氣道:“我哪兒敢啊!要是跟哈拉大王說了跟你們走了一路,哪兒用得著你打死我?”

  姜柚點點頭,頗為滿意。

  “那就好,去吧!”

  竺束轉過頭,硬著頭皮問道:“真就這么放了我?”

  姜柚抬起拳頭,都沒說話,竺束嗖一聲就跑了。

  她一副老成模樣,伸出手指摩挲下巴。

  老話還真對啊!巴掌懸在半空中最唬人,落在身上可就不疼了。

  姜柚以拳擊掌,“走吧?”

  白小豆輕輕點頭,“嗯。”

  文文靜靜的少女,此刻想的是,這次自己還會不會下不去手?

  …………

  天色微微沉迷下來,幾座草山的盡頭,是一座很高的灰白山峰。

  遠看時會以為那是雪,可若是人在山中,就會發現那其實不是雪,但實際上是什么,沒人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座山上,陡峭無比,寸草不生。

  離著那座山十幾里,有一條穿過草地的路,不是官道,但車馬可得過。

  兩個年輕姑娘在路邊生了一堆火,哪兒來的柴?自個兒帶的唄。

  本來是等著那勞什子哈拉大王來抓自個兒的,姜柚說上次跟師傅扮豬吃老虎不成功,這次可得成功一回。

  結果天都黑透了,沒等來那地鼠精,反而是等來了一個拎著柴刀的黝黑青年。

  姜柚扭頭看了看那青年人,不過沒理會。

  倒是那青年人都走出去一大截兒了,卻再次掉頭回來,對著兩人說道:“你們最好走遠點,這里鬧妖精。”

  就這一句,姜柚就愿意搭理他了。

  “鬧妖精?你不怕嗎?”

  黝黑青年苦笑一聲,“怕?我舉家皆被害,我就是要去報仇的。見你們年輕,勸一句,聽不聽是你們的事兒。”

  白小豆咧嘴一笑,“巧了,我們就是去除妖的。”

  姜柚拍了拍身邊鐵劍,“祖傳捉妖。”

  黝黑青年輕蔑一笑,再不言語,扭頭兒就走。

  看那沉重步子,就知道他是抱著必死之心的。

  兩人對視一眼,拿著水壺澆滅了火堆,然后就跟在青年身后,相隔不過幾十丈。

  白小豆遠遠看著那座光禿禿的山,輕聲道:“可真不會挑地方,不說能比得上咱們青椋山了,起碼也得是個有水有樹的地方嘛!這破山頭兒,是真的鳥不拉屎。”

  姜柚深有同感,點頭不止。

  跟什么人學什么人,劉景濁就喜歡那種山水之間的感覺,如遲暮峰那處屋子,門前海棠樹,屋后一清溪。

  兩個徒弟自然也是。

  走了好幾里地,白小豆忽然笑著問道:“柚子,你說他會不會再回頭讓我們離開。”

  姜柚想都沒想就說了個會。

  無他,就是感覺。

  果然,沒走幾步,前方黝黑青年猛的調轉回頭,開口時聲音極其冰冷。

  “真就這么想死嗎?”

  姜柚又是咧嘴一笑,“你怎么就不信了?我們真的是祖傳捉妖……”

  話音剛落,一道肥碩身影便帶著個少年人憑空出現。

  “祖傳捉妖?”

  黝黑青年一看到那身影,眼珠子都紅了,拎著柴刀就狂奔過去,大喊一聲:“畜生,你還我爹娘命來!”

  那肥碩中年人只是微微抬手,一道靈氣光華便砸向青年人。

  姜柚卯足了力氣瞬身過去,抬手一道拳罡打散靈氣,可余波還是震暈了黝黑青年。

  姜柚沒好氣道:“就這弱不禁風的模樣,聲音大有什么用?”

  白小豆兩手各捻起一張符箓,邁步上前,期間掃了一眼站在中年人身后,滿臉焦急的竺束。

  那只地鼠精盯著姜柚看了好半天,最終憋出來一句,真他娘的好看。

  白小豆傳音道:“就只是金丹,先不著急,假裝被他捉了吧。”

  下一刻,一張大網撲來,將二人死死罩在里面。

  那哈拉大王笑著說道:“嘖嘖嘖,長得好看,還是武道開山河。另一個長得也不差,就是歲數小些,也是黃庭境界了。天才啊!天才的肉應該很嫩吧?”

  他看向竺束,笑道:“你不是說那些肉太老了吃不下嗎?現在好了,明天一大早,我要看你吃肉,這是你的最后一次機會,生的也好熟的也罷,你自己決定。”

  說完之后,他又看了姜柚一眼,冷笑不止。

  祖傳捉妖?呵!

  云海之上,劉景濁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種小東西成精本就難,這些年來,還碰到了兩只?

  另外一只所謂的哈拉,是那大月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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