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人間最高處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十九天
  兩劍客眼瞅著一頭高達八百丈的火猿從天而降,手持一根怕是得有千丈之長的鑌鐵棍,狠狠砸向那處大坑。

  大陣應聲碎裂,擋在洞口的神鴉,被一棍砸到血肉模糊,填進了大坑之中。

  劉景濁也顧不得蘇箓那三人了,趕忙撤回長風,瞬間把姜柚與白小喵以及那枚金烏蛋與此界剝離出去。

  高圖生痛心疾首,指著劉景濁破口大罵:“你還我的蛋!”

  劉景濁懶得搭理他,只是抬頭看向那頭一身潑天火焰的巨猿。

  畫舫之上,蘇箓轉過頭瞇眼看向丘昧瀲。

  紫衣女子也好,歐鈺也罷,皆是被那股子好似蘊含浩瀚星辰的巨力壓的喘不過氣。

  丘昧瀲艱難開口:“真不是我!你……你就沒想到,大先生早就料到你有私心嗎?甚至……甚至連蘇崮他們母子,極可能都逃不出去。可能在大先生眼里,我們這些小打小鬧,都只是在過家家!”

  蘇箓面沉似水,轉過頭看向遠處,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走!”

  畫舫緩緩駛離,蘇箓卻是直接開口,聲音不光船上人聽得到,劉景濁也聽得到:“劉景濁,你們守門人一脈,欠我的太多了,你得活著,等你登樓之后,你要跟我決一生死!記著,好好活著。”

  劉景濁懶得搭理蘇箓,也是真沒法子搭理。

  本體還在洞中,稍有差池,就會前功盡棄。更何況,這局面,怕是再無他法了。

  他轉過頭看向高圖生,沉聲道:“等我請你吃飯嗎?還不走?”

  高圖生一愣,“你不走?這他娘的是一尊合道大妖唉!旸谷中心之處那頭火猿!”

  劉景濁搖搖頭,“我徒弟跟我的貓在洞里,我走不了。”

  劉景濁心思急轉,是在方才蘇箓開口之后,他才堪堪想通其中枝節。

  我手持人皇大印入旸谷,自然會被天外之人惦記。之所以喊來陳槳,就是怕有人動了位處離洲南海的九鼎之一。

  結果這是個套中套啊!想必也是那位大先生之手筆了。

  自己身懷九味真火,會引來妖族覬覦,這點劉景濁早就想到了,先前不想帶著姜柚來此,也有這重原因。他猜到了有人會以此布設一局,但他覺得,破境之后,登樓之下的妖族,他有把握斬殺。

  九鼎是以旸谷火焰燒鑄而成,而那人皇印是九鼎余料精煉所鑄,來到此地,定然會牽動大鼎位置,讓天外之人有所算計。劉景濁也沒判斷錯,一頭潛藏離洲南海不知多久的合道巔峰大妖,已經試圖去撬動離洲之鼎。

  但舟子陳槳來了,所以這一步,劉景濁也沒走錯。

  唯一失算,也是最要命的。

  是他劉景濁沒想到,自個兒會遇到金烏蛋。更沒想到,那只尚未出生的金烏,會對旸谷中心處的火猿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如今陳槳前輩被牽制于南海,一頭合道大妖在此,他劉景濁,唯有一條路可走了,最后一條路。

  高圖生生怕自個兒聽錯了,“啥?徒弟我能理解,貓是什么意思?”

  劉景濁輕聲開口:“高圖生,要是你,生死關頭,要是為了活命,只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愿意嗎?”

  高圖生氣笑道:“你這是廢話,難道不知道一句,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那頭巨猿,日月一般的眸子瞥向劉景濁,聲若雷鳴。

  “找死!”

  一位女子身影重重落地,陳文佳看了一眼劉景濁,沉聲道:“我師傅讓我問你,是堅守心中某個意愿要緊,還是活著,不讓有些人白死要緊?”

  劉景濁苦笑一聲,將長風那處天地挪來此地。

  這次,誰來幫我?

  長風那方小天地之中,姜柚強裝鎮定,把白小喵與那枚赤紅金烏蛋放在了一處。

  姜柚苦笑道:“死貓,就知道睡。”

  這次她看不到外界動靜,更不知道師傅怎么樣了。

  少女猛地轉頭,金烏蛋居然發出了聲響,白小喵同時緩緩睜眼,伸了個懶腰。

  劉景濁自然察覺到了長風之中的動靜,一個瞬身邊便到了那處小天地中。

  姜柚大喜過望,狂奔過去,緊緊抱住劉景濁,忍住沒掉眼淚。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沒事兒,不用擔心。”

  也只是強裝鎮定而已。

  他輕輕推開姜柚,看向那枚金烏蛋。

  “神鴉死了。”

  姜柚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它說,師傅答應他的,希望做得到。”

  與此同時,金烏蛋忽然碎裂,可破碎蛋殼之中,什么都沒有。

  劉景濁瞪大了眼珠子,因為白小喵身上,憑空出現一尊虛影,正是那蛋殼之中沒有的金烏。

  那金烏虛影口吐人言:“都是緣法,你在小巷之中的星星善意,讓你今日能有喘息之機會,但我也只能撐十九天,最多了。到時候是死是活,還是得看緣法。”

  話音剛落,金烏虛影瞬間消散,白小喵眉心之處,多了一道豎痕,劍傷一般。

  外界,陳文佳沉聲道:“再不做決定,誰都跑不了,我師傅那邊兒,面對的是兩尊合道巔峰!”

  劉景濁一個揮手,將二人收入長風神通之中,瞬移返回大坑底部那洞穴之中。

  與此同時,一桿鑌鐵棍狠狠落下。

  撤去長風,高圖生拍了拍胸脯,可等他瞧見那空蕩蕩的金烏蛋,心也跟著碎了。

  “劉景濁!你他娘的別把金烏蛋敲開煎著吃了吧?”

  劉景濁面沉似水,沉聲道:“洞穴之中一眾物件兒,不許動。咱們可以茍延殘喘十九天。”

  正好可以煉劍結束之時,可……有什么用?

  陳前輩那邊兒,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

  陳文佳看了一眼劉景濁青衫本體,便沒打算入內。而高圖生瞧見里邊兒還有一個劉景濁之后,不敢置信道:“牲口,你以一道分身,神游打煉虛?”

  劉景濁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洞穴口子,朝著那具恢復原本大小的神鴉尸身一拜。

  “我可能暫時做不到讓它留在此地,但日后我定能讓他重返此地。”

  陳文佳詢問道:“劉景濁,我師傅說的能活命,但會讓你違背初心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劉景濁轉過身,輕聲道:“十九天后,自會告訴你們。”

  劉景濁走去姜柚身邊,按住少女腦袋,笑道:“當然不是因為你才走不了啊,是當師傅的有些自作聰明了,反而被人算計。至于白小喵,當然還是白小喵了。”

  姜柚努著嘴,輕聲道:“可我不想你做不想做的事兒。”

  年輕人一笑,分給陳文佳與高圖生各自一壺酒,自個兒則是重新拿出來了酒葫蘆。

  “傻丫頭,人這一生,哪兒能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哪怕你我都是煉氣士,也沒法子做到的。”

  就像做生意的,總歸要有個好酒量。有時候你不想喝,但能不喝嗎?

  人生不如意之事,極多。

  ………

  朝天宗主山,朝天山,兩道身影站立山巔。

  一位少宗主,一位,大先生。

  劉景濁料想有誤,那大先生,并非是在那座神霄天被張五味打爆,只神魂逃離的人。

  當然了,若他得見大先生真容,自然會知道所謂大先生,到底是誰。他見過不止一次,甚至交集不算少。

  那位身著儒衫,活像個讀書人的大先生,笑著問蘇箓:“千辛萬苦送你來到九洲,你就為了報守門人的一劍之仇,就要三番五次放走劉景濁?蘇箓啊,我念當年舊情,放走了蘇崮母子。你就不能也為我著想?再說了,劉景濁畢竟只是守門人之后,不是當年朝著星河出劍的那人。”

  話都說到了這里,蘇箓便笑著說道:“大先生放走我弟弟,是因為我我爹把他保護的很好,從小到大冷落他,讓他不知山中事。這與我們之間的交情無關吧?”

  儒衫老者背著手,微微一笑:“可龍丘棠溪不是水神。她身懷水神真意,是因為龍丘晾在她出生之時,強取人間那最后一道凝而不散的水神真意,放在了她身上而已。那柄劍之所以認龍丘棠溪為主,也只是因為她身上的真意。”

  蘇箓有些倔犟道:“不管是不是,我覺得是。”

  兩人之間的談話,似乎陷入了僵局之中。

  有個粉衣青年訕笑著出現,輕聲道:“大先生,那金烏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那只貓才是真正金烏?”

  大先生也給自己與蘇箓各自一個臺階,接話道:“想必是劉顧舟的手筆了。”

  粉衣青年又問:“這么一來,他只需蜷縮在那處洞穴之中,等陳槳打殺了那兩頭畜牲之后,便能全身而退?”

  大先生一笑:“我也沒打算殺他,只是想讓劉景濁親手掀翻某處山巔棋盤,是劉顧舟所謂的以死布設的棋局。因為他劉景濁只能做一件自己下定決心不會去做的事情。跟你們不一樣,有些人做了違背自己初心的事兒,一輩子都難以釋懷的。”

  當爹的以死請天下人入局,當兒子的為了活命,親手掀翻那盤棋。

  殺人還不容易?

  劉顧舟斷我天朝半數氣運,我便誅你守門人一脈的心。

  儒衫老者笑盈盈看向北邊兒,略有些春風得意模樣。

  我就是要讓你劉景濁在那道棋盤落在下風,我就是要讓你劉景濁日后哪怕再次違背初心,甘愿當那人皇之后,也難以聚攏人間之心。

  因為啊!拳頭大的人,對你劉景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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