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二野原本也是個膽小的人,從小害怕奶奶的威嚴,不敢跟奶奶對著干,奶奶說什么都是對的。
奶奶的話,就是命令,全家人必須無條件服從。
但是現在,俞二野不再是從前的俞二野,他雖然還是笨,但已經慢慢有了自己的辨別能力和思考能力。
他覺得,奶奶是錯的,小妹才是對的。
他要聽對的話,不要聽錯的話!
小妹讓他什么都不要說,那他就什么都不說!
不告訴別人爸爸當了官,也不說大哥失蹤的事,他干脆牢牢的閉上嘴,一個字都不往外說!
別人問什么,他就裝傻!
而且,俞二野自從回來以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的,剛才在大路上和在大隊長家里時,不停東張西望,在尋找著某個人。
翠花呢?
翠花怎么沒出現?
這時候她應該知道我回來了吧,既然知道我回來了,為什么沒有過來看看我?
翠花去哪了?
遲遲沒有見到翠花,俞二野心里就有些打鼓。
俞二野就這么心不在焉的,像個犯人似的,經受了連珠炮似的好幾個小時的審問。
“說話啊,你個傻小子你咋不說話?!”
俞二野蔫頭耷腦,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吳老太一開始的熱乎勁完全沒了,給這孫子氣的上躥下跳。
吳老太還把孫子背在身上的那個軍挎包翻了個遍,以為里面能裝幾個錢,但是里面只有一套臭烘烘的衣服,還有牙刷牙膏和毛巾,除此之外,一個字兒也沒有。
吳老太氣的直罵,怎么好東西全在那死丫頭片子身上!
吳老太又換了副語氣,哄著俞二野,讓他到大隊長家里,把那兩個包拎過來。
俞二野搖頭,不拿,東西是小野的,誰也不能拿。
吳老太“啪”一巴掌又在俞二野頭上打了一下。
俞二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但是,他很有原則,就是不能動他小妹的東西。
一家人輪番上陣,最終也沒問出個什么,終于罵罵咧咧地放棄了。
這一頓審問,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時間到了下午了。
俞二野見他們對自己看的松了,到外面去上茅廁。
站在露天茅廁里,瞧著周圍沒人,提好褲子,撒丫子溜了。
他得去找他的翠花!
回來后沒見到翠花,總讓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必須見到人才行!
他一溜煙跑到了翠花家的巷子里,站在巷子口往他們家張望,也沒看著人。
他在那等了很久,一直沒見翠花出來,越等越心急,甚至想到翠花是不是出意外了,再也見不著了?
這么一想,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又不敢直接到翠花家里找人,怕翠花媽提著刀追他。
正巧幾個小孩從外面割豬草回來,俞二野忙問他們,翠花還在不在?
那幾個孩子朝存子西面的那一條小河一指,說剛剛看見翠花在河邊洗衣服呢。
俞二野欣喜若狂,又一陣風似的朝河邊跑去。
翠花,翠花,終于要見到翠花了!
俞二野激動的兩只腳發飄,好幾次差點被坑洼不平的泥地絆倒。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村子,剛一出巷子口,赫然看見前面林子里走來一個姑娘。
那姑娘赤著腳,端著個大木盆,盆里放著一堆濕衣服,看起來很沉,端著很費力的樣子。
俞二野一看到這姑娘,停下了步子。
那一瞬間,他像得道升仙一樣渾身輕松快樂。
終于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高興的不知所措,直直地望著對面的人,也不說話,只是喘著粗氣,咧嘴傻笑。
對面的翠花猛然看見俞二野,手上一滑,木盆從手間跌了下來,她試圖去端穩,卻還是讓木盆掉在了地上。
她沒有去撿地上的盆,直起了身體,怔怔地望著對面的俞二野,忽然,嘴一癟,眼睛一紅,哽咽著叫了聲:
“二哥?”
俞二野見翠花要哭,忙朝前走了兩步,走到翠花面前,等氣息平緩了一些,才有些羞澀地問了句:
“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沒?”
“嗯。”翠花哭著點頭。
“兩封都收到了?”
“嗯。”
“那你怎么不給我回信?”
翠花吸了吸鼻子,哽咽著,沒有回答。
俞二野直勾勾盯著翠花,又露出了傻笑。
他突然想起口袋里還有塊奶糖,掏出來,遞過去:
“來,給你吃塊糖,可好吃了——我給你扒開!”
俞二野把撥開糖紙,把里面的一塊乳白色奶糖送到翠花嘴邊。
翠花看了看奶糖,搖頭不吃。
俞二野極力勸道:
“真的,你嘗嘗,這是奶糖,可好吃了,一定要嘗嘗!”
翠花還是搖頭,彎下腰去撿地上的木盆:
“我要回家了。”
俞二野見翠花對自己這么冷淡,心頭堵了一下,見翠花又把沉重的木盆抱在身上,他傷心的問:
“翠花,你咋了,你咋不理我了?我這趟專門回來找你的。”
翠花一下子又哭了:
“你回來找我干嘛呀?”
“……”俞二野一下子急的不知該怎么說,張口結舌,“我坐了那么多天車,專門回來找你的,你別不理我呀!”
說著話,俞二野也要哭了。
翠花又把沉重的木盆放到地上,用手背抹了把眼淚,說:
“沒人跟你說嗎?”
“說什么?”
翠花嘴唇哆嗦著,仿佛嘴里的話燙人似的,遲遲說不出口。
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我定親了。”
“啊?!”
俞二野如遭五雷轟頂。
手里的奶糖直接掉在地上。
俞二野只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的,往身旁踉蹌了一步,差點沒站穩。
最后扶住了旁邊一棵小樹苗,才勉力支撐著自己沒有摔下去。
他扶著樹,忽然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怨怪地問:
“你,你怎么定親了你!”
翠花也哭:
“我媽定的,我有什么辦法?”
“你不能不答應嗎!”
“我能做的了主嗎?我媽彩禮錢都收了。”說著話,翠花捂著臉,嗚嗚哭起來。
俞二野也靠著小樹哭。
兩人哭了一對。
兩人的哭聲驚動了河邊洗衣服的人,一起往這邊瞅,以為發生了什么,等看見是俞二野和翠花時,大概明白這倆人為什么會哭了。
俞二野在東北給翠花寫信的事,整個村子沒有不知道的。
肯定是俞二野來找翠花,知道翠花已經定親,所以兩人都哭。
可憐哦——
翠花哭了一陣,又重新端起地上的木盆,什么都沒說,繞過俞二野,回家去了。
俞二野透過淚眼,看著翠花離開的背影,眼淚流成了兩條河。
等翠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他一路哭著跑到了大隊長俞有財家,在俞有財家堂屋找到小妹。
俞小野看見二哥哭成了狗,還以為是家里人欺負他了,忙站起來怒問:
“二哥,誰欺負你了!”
俞二野直接趴在墻上,一邊哭一邊捶墻:
“啊——翠花,翠花她——啊——”
俞小野聽到翠花兩個字,一拍腦門:
遭了,忘了提前告訴傻二哥翠花已經定親的事了。
忘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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