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太一聽,她孫子坐小汽車回來了!
趕忙把臉洗干凈,把衣服整理好,在家等著。
腦子里全是飛黃騰達的孫子回鄉來看望奶奶、祖孫倆抱頭痛哭的激動畫面,還有那兩大包行李,里面一定是大孫子從外面帶回來孝敬她的好東西。
還是大孫子孝順啊!
說不定這次專門回來,是要帶我到東北享福的呢!
吳老太甚至已經想象到自己馬上就能過上舊社會地主婆的好日子了。
可是,激動不已的吳老太一家等了很久,也不見孫子進門。
全家人都坐不住了,吳老太就讓大兒子到外面打聽一下,怎么還沒進門,不會是找不到家門了吧?
俞家旺聽從老母親的吩咐,到外面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二野回來了以后,直接被大隊長帶回家去了。
吳老太一聽就火了,好啊,我大孫子回來,不讓他回家,先把人劫走了,聯想到剛剛那幫人過來要賬的事,嚴重懷疑大孫子身上的錢還有帶回來的東西也給那幫人劫走了!
于是吳老太邁著她那被裹過的小腳,一路踩著風火輪似的朝大隊長家跑。
剛跑到院外就開始嚎:
“我孫子呢,我孫子呢,快叫我看看我孫子!”
嘴里喊著,人就沖進院子里。
一眼看見坐在門前小板凳上發呆的俞二野,上前就把人拉了起來,嘴里心啊肝啊的叫著,完全沒看見站在旁邊的俞小野。
后面,俞家的老大俞家旺,俞家旺的老婆兒子兒媳閨女,還有俞家的老三一家,一共八九口人,烏泱烏泱地涌進院子。
誰也沒瞧見旁邊坐著的俞小野,全都沖俞二野奔去,把俞二野團團圍在中間。
吳老太摸著孫子嶄新的衣服直咂嘴:
“哎喲,我兒子孫子都在外面出人頭地了,瞧瞧這一身新衣服,多漂亮!”
“你瞧,二野胖了好多。”
“可不是嗎,肯定是外面的日子好過,吃的好,可不就胖了嗎?”
“來,孫子,走,跟奶奶回家,對了,你那倆包呢,把倆包帶著!”
吳老太的目光賊溜溜的四處打量,一眼看見放在門旁的兩個包,不是那種破破爛爛的布包袱,而是嶄新洋氣的行李包,城里人會用的那種。
吳老太一喜,忙跑過要拎包。
還沒拎到,忽然另一只手伸了過來,提前把包拎在自己手里。
吳老太撲了個空,抬眼去瞅,瞅見一個溜光水滑的小姑娘。
吳老太也沒看清是誰,也不想看清,挺直了身,沒好氣道:
“包給我!”
俞小野瞧著原主奶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
“包是我的。”
吳老太沒聽出是孫女的聲音,瞧這丫頭不給,說話還這么硬邦邦的,更加不高興了:
“你哪來的死丫頭,這包是我孫子的!”
俞小野毫不退讓,提高了嗓門說:
“你自己問問你孫子這包是誰的!”
吳老太氣呼呼地轉臉要去問她孫子,可是沒等問出口,旁人都哈哈哈大笑起來。
吳老太被人笑的更加惱火,剛要開罵,忽然,俞家大房的閨女,名叫巧紅的,認出了俞小野,指著俞小野道:
“這不小野嗎?這是小野!”
吳老太對自己的孫女一點也不上心,平時正眼都不愿意瞅一眼,所以孫女的相貌在她心里并不清晰,再加上俞小野發生了很大變化,所以吳老太剛剛愣是一點都沒認出來。
但是,家里的堂姐妹們同病相憐,每天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干活,彼此了解的比較深,所以能認出來。
這個叫巧紅的比俞小野小兩歲,剛進來時,就覺得坐在門口的姑娘很像小野,但是變化太大了,她不太敢認,直到剛剛俞小野開口說話,聲音一模一樣,巧紅才敢確定,這個姑娘就是俞小野,于是才喊了出來。
吳老太聽到孫女巧紅的話,這才恍然想起來,剛剛上他們家通風報信那幾個孩子好像確實說過了,是二野和小野兄妹倆一起回來的。
對,還有那死丫頭。
吳老太光想著她的寶貝孫子,把那死丫頭給忽略了。
這會兒被提醒以后,才想起來。
她轉臉去看俞小野,這一瞅,滿臉驚訝,老天爺,這死丫頭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白了,胖了,頭發黑了,人也高了。
從前就像個扔在地上沒人撿的、蔫了吧唧的紫茄子,現在卻突然變成掛在架子上的新鮮水嫩的小黃瓜了。
看來平時沒少糟蹋好吃的。
一瞬的震驚之后,吳老太想起剛剛孫女對她說話不客氣的樣子,更惱火了:
“你個死丫頭,回來一聲不吭,不叫我一聲奶奶,還那么跟我說話,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俞小野絲毫不留情面,也扯著嗓門懟道:
“你一進來你看見我了沒,還指望我叫你一聲奶奶,你配嗎你!”
眾人一聽,全震驚了。
吳老太一家更是震驚到呼吸都忘了,全目瞪口呆、屏氣凝神的望著俞小野。
就連俞二野也傻眼了。
俞小野不等旁人反應過來,又問道:
“你們來的正好,我正好想問問,我爸寄回來三十塊錢,在信里寫的清清楚楚,是用來還賬的,你們收到錢,為什么沒還?”
吳老太還在發傻。
俞小野又抬頭去看她大爺俞家旺:
“大爺,你說,我爸的錢去哪了,為什么一毛錢的欠賬都沒還?”
俞家旺呼楞一下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到這話,給問的有點下不來臺,支支吾吾道:
“那個,家里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窮啊,到處都等著用錢,實在是——”
一個婦女站起來說:
“就你家窮是吧,就你家等著用錢是吧?人家孩子受傷,等著拿錢去看病你們都不給,簡直喪了良心!”
俞家旺低著腦袋說:
“放心,等下回再寄錢回來,一定還。”
俞小野聲音干脆、語氣利落道:
“沒有下次了!我爸不會再寄錢回來了!”
俞家旺驚慌地抬起臉:
“啊,不寄錢,那這個賬怎么還?”
俞小野:“我還,我把錢還完了以后,我爸從此以后再不會往家里寄一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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