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飯,天已經黑下來。
徐英給俞二野安頓住處。
家里有四間堂屋,每兩間一個開門。
之前只有他們一家三口時,都在西邊那兩間屋子里活動,東邊那兩間一直閑置著,現在老二回來了,自然要把他安排在東邊那兩間屋里。
徐英拎著馬燈,把老二帶到東屋:
“以后你就住這。”
俞二野抱著行李被褥,看著空空蕩蕩、家徒四壁的房間,囁嚅著問:
“媽,我能不能,跟你們睡?”
“不能!!”
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居然還想跟父母睡?
徐英真想再呼他一巴掌!
俞二野見媽媽火氣又上來了,連忙喏喏點頭:
“哦哦。”
徐英把馬燈放到炕上,按捺住心頭的火氣道:
“燈留給你,臨睡前別忘了把燈滅了,不要浪費燈油,明天自己把床單被褥全部拆了洗一遍,我不希望家里出現一個虱子,一個都不行!”
俞二野又乖乖應了一聲,徐英就走了。
屋里只剩俞二野一個人。
他借著馬燈的光亮打量這間屋子,屋子其實不大,但因為里面什么都沒有,就顯得特別空曠,俞二野抱緊了懷里的被子,心里有點怕怕的。
從小到大,他和大哥都是跟著父母一起睡,二十多歲了,也沒離開過父母的房間。
后來到了北大荒,雖然跟父母失散了,但是還有大哥陪著,他也不怎么害怕。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睡一間屋,感覺很不適應。
不適應也沒辦法,現在爸媽都偏疼小妹,不待見他,他也只能忍了。
不過轉念想想,他這也算是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了,這樣的話,豈不是就能把翠花娶進門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
俞二野一下子樂了起來。
在老家的時候,家里人口眾多,房子不夠住,家里的兄弟娶媳婦兒都很困難,堂兄弟里,只有大伯家的堂哥結了婚,因為他是長子長孫,家庭地位非常重要,爺爺奶奶聯合全家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讓堂哥娶上媳婦兒。
把堂哥的婚事給辦了以后,爺爺奶奶就撂挑子不管其他人了,所以其他兄弟幾個,都是一水兒的光棍。
在農村蓋幾間土坯房子,表面上看,好像花不了多少錢,地皮是公家的,不用花錢,也不用買磚買瓦,只需要到河邊挖點泥巴,回來脫坯就行。
可實際上,蓋幾間房子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仍然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首先蓋房要請工匠吧,請工匠就算不用給工錢,也得每天管兩頓飯吧,管飯需要糧食,糧食從哪里來呢?
就生產隊分到的那點糧食,經常不夠吃,哪里還有多余的糧食用來蓋房子?
不過,雖然蓋房困難,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有的人家如果男主人比較能干,女主人比較節儉,全家咬咬牙、狠狠心,也能把房子給蓋起來。
但是俞家的人明顯不屬于這類人家。
老俞家奉行了父母在不分家的原則,到現在已經四世同堂,十幾號人住在一起吃大鍋飯,每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每天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利益爭個不休,誰也不想多出一份力,這種一盤散沙的情況,別說蓋房子了,修個茅房都難!
所以俞二野想在老家娶到他心愛的翠花,真的是難上加難、難于登天!
這第一道坎,就是沒有房子的問題。
現如今,到了北大荒,他終于有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那擺在他面前的第一道難題,不就解決了嗎?
他有房子了,他可以娶翠花了!
俞二野高興地躺倒在土炕上,樂的要發瘋:
我可以娶翠花啦!
我可以把翠花娶進門,跟翠花生一窩小崽子啦!
俞二野興奮地在炕上打滾,想到以后能跟翠花一起睡在這張炕上,心臟就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似的:
嚯,緊張,興奮,刺激!
神魂顛倒地高興了半天,他這才攤開被褥,爬到炕上鉆進被窩。
一躺下,只覺得全世界都踏實了。
他忽然又想到大哥。
可惜啊,可惜大哥走了。
要是大哥沒有離開,跟他一起回來的話,也能吃到餃子,也能睡在這么干凈的屋子里,大哥也有房子娶媳婦兒了,兩間屋,兄弟倆一人一間。
可惜大哥自討苦吃,好好的,干嘛要一個人離開呢?
一個人在外漂泊,能有什么活路,哪有回家好。
也不知他現在在哪,晚上吃的什么,今晚到底睡在哪里?
嚶嚶嬰,真的有點想大哥了。
俞二野躺在炕上想東想西,不一會兒昏昏睡去了。
這是他這段時間睡的最安穩的一覺。
——
外邊,俞小野趁著天色還沒完全黑透,拿著兩條狍子肉,準備出門去給王寡婦家和賽金花家送肉。
俞家輝看著閨女出門,趕緊追了出來打聽情況:
“小野,你還沒說呢,你怎么突然把他接回來了?”
俞小野走到院門口停下來,把今天的情況跟爸爸都說了一遍。
俞家輝聽后,沒有任何責怪和埋怨,反正早就計劃著要把兄弟倆接回來的,正好借這個契機接回來也不錯,而且家里的情況比以前好多了,能夠承擔家里多出兩口人的壓力。
“但是,怎么只帶回來一個,另一個呢,你大哥呢?”
俞小野嘆了口氣:
“失算了,我算到了大哥可能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但沒算到,他的膽量跟野心居然那么大,居然悄悄撇下二哥,一個人出去闖江湖了。”
俞家輝一句“臥槽”卡在喉嚨里,當著閨女的面沒有說出來,過了兩秒鐘,也嘆了口氣,問道:
“怎么走的?”
“二哥說他們一塊往這邊來的時候,大哥忽然從路上截了輛過路的馬車,搭著馬車一個人離開了。”
俞家輝忍不住罵道:
“這小癟犢子,居然扔下他弟弟,自己跑了,這幸虧老二是被咱接回來了,他要是真讓人騙走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咱徹底把大哥給弄丟了,怎么辦?”
“怎么辦?他自己跑的,能怨誰?!”
俞家輝雖然這么說,但心里還是覺得有點空落落的,覺得少了點什么。
雖說他對這倆冤種兒子沒任何記憶,但總歸是這具身體的親兒子,說完全不惦記,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不怎么惦記,一是因為當時的家庭條件不允許接他倆回來,二是因為知道他倆的下落,知道他倆住在李大松家里。
現在居然弄了個下落不明,俞家輝心里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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