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傾國之亂 > 七十四 縱然你積怨難消 奈何我神情自若
    見屈巫陰沉著臉站在門口,姬心瑤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這人怎就像鬼魅一樣,什么時候站在門口,竟一點聲音都沒有。

    早就形同路人了,理他干什么!愿意當門神就當好了!姬心瑤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迅速地在心里作了決斷,原先的猶豫被拋之腦后,她就要讓屈巫看到,自己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會很開心。

    她立刻笑靨如花,柔聲說:“好的,明天我等你。”

    儀行父見姬心瑤先是臉色發白,后又笑容滿面。他理解成了佯裝鎮定,屈巫一出現嚇得她臉色都變了,看來她還不是受了一般的委屈。他的保護欲更是被激發出來,無論如何他也要想辦法將她帶走。

    儀行父對姬心瑤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往外走去,走到屈巫身邊時,他遲緩了自己的腳步,屈巫突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說:“勇氣可嘉。”

    儀行父的身體一僵,朗聲說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是這個理。在下也是這樣想的。”屈巫戲謔地說著,拉起門扉作欲關門狀,儀行父剛一跨出去,“啪”的一聲,他就重重地關上了門。

    姬心瑤一點表情也沒有地坐在床上,直到重重的關門聲傳來,她微微皺了皺眉,恨恨地從后背抽出靠枕扔到一旁,臉朝里躺了下去。

    屈巫走到床前,看著背對他的姬心瑤,不由得有些氣惱,和別人有說有笑,見到我馬上就變了臉,當真那么恨我?要不是看你身體太虛弱,看我怎么治你。

    他輕聲一笑,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又想跑?試試看,這回能跑哪去?你就是跑到天邊我都能找到你。”

    冷冽的清香立刻裹挾了姬心瑤,她渾身一顫,隨即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她恨他,決不原諒他。

    又冷了?屈巫有些疑惑。他的手伸到被子里摸了摸她的身體,確實是在輕微的顫抖,但溫溫的并不涼。他無聲地笑了起來。傻丫頭,還死撐著不理我,看你能撐到什么時候。

    他替她掖好被子才直起身,淺淺勾唇,手指在她的臉上輕輕地劃拉了一下,說:“好好睡覺,養足了精神才有力氣跑。”

    姬心瑤在心里冷哼一聲,我就是跑不掉也不理你,你又能把我怎樣?

    屈巫輕輕地關上門,走到堂屋坐了下來。小公子蹣跚地走到了他面前,屈巫似乎在沉思什么,深邃的目光不知看到了哪里。

    靜影端了茶過來,見屈巫根本沒有抱小公子的意思,心中越發不高興,氣呼呼地將茶盞重重地一撂,抱起小公子就走了出去。

    屈巫回過神來,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了一個弧度。這丫鬟倒不似兩年前了,能干了許多,脾氣也見漲。他端起茶盞,慢慢地呷了一口,心中的事有了基本的雛形。

    晚飯時分,靜影只給姬心瑤和小公子弄了點小灶,其他的人就是一鍋蜀黍糊和蜀黍餅。她沉著臉端了出來,放在堂屋的大方桌上,愛吃不吃,不吃拉倒。她看都不看屈巫一眼,徑自抱著小公子走到里屋。

    “門主,我明日是不是回宛丘?”靈六小心翼翼地問。見屈巫半個下午都坐在外面沉思,他也不敢打擾,心中卻轉了九曲十八彎,恐怕是夫人不理他,他現在無可奈何吧。自己還是早點溜掉好,這夫妻倆的事,誰也弄不清,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少攙和為妙。

    屈巫拿起蜀黍餅咬了一口,說:“不急,還有事要你辦。”

    靈六暗暗叫苦,卻也不敢違逆,只得點頭答應。好,那我在這里就當瞎子聾子,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吃了晚飯,屈巫在木屋周圍轉悠著。后院里有花有草,還有一個圓木鋪陳的長廊,雖然不精致,但在一叢修竹的掩映下,倒是別有一番情趣。

    長廊的盡頭有一間四面敞開的屋子,準確地說,只有一個屋頂。權作涼亭?屈巫走了過去,竟然放著一架古琴。他揭開蓋在古琴上面的葛布,伸手撥弄了下琴弦。馬馬虎虎,音色還行。

    微風起,空氣里又有了炊煙的味道。他朝屋頂看去,煙囪里冒出裊裊的炊煙,在天空中飄飄悠悠的,漸漸彌漫到深沉的暮色里,和夜的帷幕消融成一片。

    他蓋好古琴向庖廚走去。居然是靜影在燒熱水,屈巫不禁覺得身上難受,一路狂奔,塵土飛揚,早已弄得灰頭土臉。于是他笑瞇瞇地問道:“給我燒洗澡水?”

    靜影在灶下忙著,頭都不抬地說:“不是,公主要洗澡。”

    屈巫稍稍尷尬,沉默了一會兒,竟覥著臉說:“那我就用她洗過的水吧。”

      靜影詫異地抬起了頭。他不是很愛干凈的嗎?在洛邑的時候,他隨時要洗澡,浴房里一刻都不敢斷人,現在竟然要用公主洗過的水?哪怕水不臟也有點埋汰吧。她不自覺地撇了下嘴。

    屈巫瞥見靜影那副神情,心中暗自好笑。用她洗過的水臟嗎?又不是沒有同浴過,當然,稍稍有點區別。轉而想到了什么,他微微蹙眉,很認真地說:“夫人有必要再洗澡嗎?白天我不是替她擦洗過了?她的身體太虛,恐怕受不了熱氣熏。”

    靜影依然低下頭,淡淡地說:“知道,我會幫她洗快一點。”

    鍋里的水沸騰了,咕嘟咕嘟地直冒水泡兒。靜影剛將熱水舀到木桶里,屈巫就往里屋拎去。推開房門,見姬心瑤坐在床上,他沖著她眨了眨眼睛,徑直走到屋角的大浴桶旁,見里面已經有冷水,就將熱水兌了進去。

    “我幫你洗?”屈巫走到床邊,滿含笑意地問。

    姬心瑤從見他進來開始,心口就堵了氣,此時,那口氣忽地就沖了出來,憤憤地說:“請你出去!”

    屈巫寵溺地看著那倔強的小臉,笑說:“好,我出去,你洗快一點。”

    靜影低著頭走進來,扶著姬心瑤下了床。她極力忍著笑,一邊為姬心瑤脫衣服一邊說:“公主,門主說、說他就用您洗過的水洗。”

    “不許他進來!”姬心瑤恨道。

    他硬要進來我肯定是攔不住的,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將他攆出去了,也許你會心軟原諒他呢?我豈不枉做了小人?靜影在心里轉著念頭。

    忽然,靜影驚叫道:“啊,公主,您身上怎這么多淤青?”

    “從山坡上滾下去,又從洞口摔了下去,只有淤青已是萬幸了。要不是黑三,恐怕我已經死了。”姬心瑤感慨萬分。

    “那真要感謝黑三了。”靜影由衷地說。

    “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準備一些食物和銀子,明天上午我們一起過去看下他。”姬心瑤說。。

    屈巫坐在堂屋里,手中拿著從馬褡褳里取出的一套干凈衣服,待到靜影從里屋出來,剛要關門,他已經一步跨了進去,靜影也不想真攔他,憋著笑走開了。

    屈巫進去也不看姬心瑤,徑自走到浴桶前,脫了自己的衣服,坐到了熱水里。

    已經坐在床上的姬心瑤,看屈巫竟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走進來,還當著她面就脫了衣服,氣得臉都紅了。無恥,沒見過這樣無恥的人。她氣呼呼地靠在床頭,想著怎樣才能把他攆出去。

    屈巫慢慢地洗著,似乎身上很臟,直到水涼了才從浴桶里站了出來。然后慢慢地擦著身上的水,慢慢地穿好衣服,這才走到床前站下。

    姬心瑤鄙夷地瞥了一眼,冷冷地說:“請你出去。”

    屈巫輕笑,說:“澡都洗了,不讓我上床?”

    “無恥之徒!”姬心瑤氣憤地罵著,胸口急劇起伏,眼睛里冒出了火花。

    “別生氣,你安心睡覺,我就出去。”見姬心瑤氣得臉都變了色,屈巫趕緊邊說邊往門口走。

    屈巫剛一出門,姬心瑤就下了床,“啪”的一聲重重地關上門,還恨恨地拉上了門栓。重新坐回床上,歇了好一會兒,才稍稍平息了一些怒火。

    靜影早已將小公子哄睡了,見屈巫被姬心瑤趕了出來,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地說:“門主,沒床了。”

    屋里就三個房間三張床,她帶著小公子睡,靈六早已跑去和來福擠一張床。所以,她只能在心里說,誰讓你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不見人影呢,她不原諒你,我也幫不了你。

    屈巫很淡定地說:“沒事,你去休息吧。”

    一輪皓月,皎潔明澈,滴滴溜溜滾圓,懸在兩山之間,笑瞇瞇地俯瞰著小山村的每個院落,灑下一片淡雅柔和的色彩。

    屈巫走到后院,仰頭看了看夜空,不自覺間,嘴唇又抿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良辰美景月圓夜,老天竟是這樣善解人意。

    他走到古琴旁坐下,舒緩、柔美的旋律,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姍姍而來,如細雨落芭蕉,柔音纏綿;似珍珠滾玉盤,清韻悠長。

    猶如催眠一般,琴聲中,木屋里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睡了過去。

    姬心瑤躺在床上,舒緩的琴聲猶如一縷清泉,流淌到她心底角落,洗去了哪些讓她不舒服的塵埃,洗去了歲月的憂傷。

    終于,她沉沉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