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傾國之亂 > 五十三 萬念俱灰心已空 千愁難盡情猶在
    <!--章節內容開始-->    姬心瑤恨恨地醒了過來。準確地說,她根本沒有睡去,根本沒有不省人事。她只是覺得自己的心碎了,心一塌糊涂地碎了。她不想睜開眼睛看那碎了一地的心。

    她閉著眼睛,卻看見自己走進了一個黑洞里。黑洞的前方就是大哥和御叔,可是他們一點也不理睬自己,只顧著往前走。自己拼命地喊,他們聽不到;自己拼命地跑,也追不上。

    他們不要心瑤了,丟下心瑤了!姬心瑤又看見自己碎了一地的心,忽然間就飛了起來,它們呼啦啦地像一道光,一道血色的光,向大哥和御叔飛了過去。

    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無心的人。心飛走了,連碎片都飛走了。無心居然還能活著,只是沒有了痛沒有了愛,沒有了一切,行尸走肉而已。

    外面誰在說話?不是大哥,不是御叔。是屈巫和紫姜。原來是紫姜殺了大哥,原來自己已經回不去鄭國了。

    太好笑了!既然已經無心了,既然已經沒有疼痛了,一副行尸走肉何必要人保護?大哥不在了,又何必回到那本不屬于我的鄭王宮?

    于是,她下了床走到了外面,面無表情地說:“我哪都不去,株林就是我的家。”

    屈巫和紫姜都吃了一驚,沒想到姬心瑤并非昏了過去,那么剛才的說話她應該都聽到了,屈巫的心沉了下去。

    依然跪在地上的紫姜,淚流滿面地膝行到姬心瑤面前,磕著頭說:“小公主,紫姜對不起你。”

    姬心瑤忽然發現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哭一聲。當初見到夏御叔的棺材時,自己昏死過去,又在惡夢中醒來,昏昏噩噩地哭了兩個月。

    而今自己聽到子夷大哥沒了的消息,竟然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子夷大哥,自己少女時代的夢幻,沉淀在自己心底的夢幻,自己怎能不為他流一滴淚?

    偏偏是,自己真的無淚!

    世界已經不是以前的世界,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

    姬心瑤冷笑一聲,對紫姜說:“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紫姜從懷里掏出那塊繡有桃花的絲帕,上面的血色早已變得黑紫,她顫抖著雙手捧給了姬心瑤。

    姬心瑤一陣顫栗。她看到了絲帕的一角有朵艷麗的桃花,那是子夷大哥絲帕的標志。

    子夷大哥所有的絲帕上都繡了朵桃花,在鄭王宮是公開的秘密。誰都認為他是因出生于桃花盛開時而喜愛桃花,卻無人得知他真實的用意是因為桃子。他愛她愛得太苦了。

    現在好了,他們終于團圓了,母親終于可以不帶面紗與他相擁。一個傾城傾國溫婉多情,一個玉質金相鐵血柔情。足以傲視天下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再沒有人能分開他們,再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們。

    看著那絲帕,姬心瑤的嘴角竟然浮出了一絲微笑。

    紫姜無聲地落著淚,她已不想將易韶千瘡百孔的樣子說出來,她只要將這塊絲帕還給姬心瑤就行了。自己的仇報了,一切都了結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屈巫走了過來,接過了紫姜手中的絲帕,他認出了是姬子夷殺了易韶之后拿來揩拭寶劍的,猶記得自己當時掩埋易韶時,曾拿起這條染血的絲帕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它蓋在了易韶的臉上。

    如此看來,紫姜一定是扒開易韶的墳,見到了易韶千瘡百孔的身子。這仇怨結得太大了。

    難怪厲王爺說姬子夷心中明白誰下的毒卻不說出來。他不是放下了,恰恰相反,他是根本沒有放下,而是擔心冤冤相報的仇恨會毀了姬心瑤。他之所以放過紫姜,是知道她不會傷害姬心瑤,會一直保護姬心瑤。

    也許,這是他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事。

    屈巫拿著絲帕向姬心瑤看去,正想說話,萬分驚詫地發現了她的異樣。

    她的面頰上泛起了紅暈,眼含秋水,眉簇春山,湛湛妖嬈姿,纖纖嬌媚態。和剛才判若兩人。

    這是怎么了?屈巫敏感地覺得姬心瑤出問題了。無論如何,此時此刻的她都不該是此種神態。

    姬心瑤也覺得不對勁起來,怎么感覺身子里涌動著一種渴望?身子燥熱起來?她暗暗地給自己把了下脈,不禁大吃一驚,自己居然中毒了。

    姬心瑤快步走到長幾前,快速地攤開醫書查找著。‘中情蠱者,面若桃花,眼似春水,被強控身心束魂,極盡放浪魅惑。年余反噬,咽腫失音,心智癲狂。或數日死,或數月死。’果然如此!自己中了蠱毒。

    姬心瑤明白過來。垂著白色帷幔雕梁畫棟 梁畫棟的陳王宮,羋王后請自己喝茶。原來為的是這一步的好戲。害死了御叔還不夠,還要害死我!我們不過就是救了那些中了蠱毒的女人,這有錯嗎?天理何在!人性何在!

    姬心瑤放下醫書,緩緩地走到紫姜面前,沒有表情地說:“冰蠶拿給我,你可以離開了。屈門主,你也可以走了。”

    屈巫渾身一震,疾步走到長幾前,一眼就看到姬心瑤剛才查閱的那一段,他的腦子“嗡”的一下亂響起來。難道她中了情蠱?誰給她下的?

    屈巫見姬心瑤一臉的冷漠,只得按捺下自己的疑問。朝紫姜點點頭示意,讓她和自己一同出去。

    紫姜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在屈巫后面走到了長廊上。

    屈巫見紫姜依然神情凄楚,便說:“紫姜姑娘,以姬子夷的睿智,他不可能猜不出是你下的毒,可他始終沒有說出,你可知為何?”

    紫姜一臉惶然地搖了搖頭,她已經不知自己如何是好了。如果姬心瑤要殺了自己,自己決不會皺眉頭。如果姬心瑤傷心地哭鬧,自己也許還可以侍候她。偏偏她只是讓自己離開。如果就這樣離開,自己還不如死在她面前好一點。無奈武功高強的屈巫在此,自己想死都死不成。

    “他知道你與小公主名為主仆,實為姐妹。”屈巫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他是想讓你一直守護著她。明白嗎?”

    紫姜淚眼婆娑地點著頭。她的心被自己撕裂了兩半。一半是殺了姬子夷為師傅報了仇的快意,一半是殺了姬子夷面對姬心瑤的愧悔。她無法判斷自己是對是錯。總之,對也好錯也罷,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屈巫見狀輕嘆一聲,轉移了話題。他問道:“她近來去過何處?”

    當紫姜說出前幾日姬心瑤曾被羋王后召進宮喝茶,屈巫明白了一切。冰蠶,一定是為了冰蠶。

    屈巫的臉沉了下來。他有點啰嗦地說:“此時任她如何待你,你都不要離開她。你速取冰蠶與她,她可能中了蠱毒。你一定不要離她左右。切記,切記。”

    紫姜驚恐地睜大了雙眼,見屈巫一臉的沉重,知道情況不妙,趕緊慌亂地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屈巫在長廊上來回走著,強烈地不安涌了上來。她如此狀況,自己怎能走開?

    紫姜倒是實心實意,可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小丫頭,否則也不會毒死姬子夷。何況她畢竟閱歷有限,很難有識破人世間丑惡的本領。

    房莊主忠心耿耿,可過于忠厚憨實,根本無法預料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可是,除了他倆,再沒人能信得過啊!屈巫心煩意亂地想。

    夏征書拉著伊蕪跑了過來,見屈巫一人在長廊上來回晃悠著,倆人便跟在屈巫背后學著他走路的樣子。

    屈巫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他回轉身子,一把抓住了夏征書說:“你叫征書?征服了書,書讀的很好?”

    夏征書又想用力甩開屈巫,卻沒想到屈巫這回用足了勁,根本甩不開。他只得翻著眼睛說:“我才不喜歡讀書。”

    屈巫問道:“那你喜歡什么?”

    “嘻嘻,我就喜歡玩,和伊蕪一起玩。”夏征書沒心沒肺地說。

    屈巫看了眼伊蕪,一個十分乖巧的女孩。他笑著說:“我教你們武功可好?”

    “你會武功?”夏征書上下打量了一下屈巫,見他一襲青衫衣袂飄飄的樣子,不相信似地問著。

    屈巫放開了夏征書,跳出長廊,一個飛身掠起,上了屋頂;然后凌空虛步,飛身在空中轉了幾個漂亮的圈,才落到地上 。

    “怎么樣?可不可以當你們的師傅?”屈巫調侃著。剛才他故意使出讓小孩子拍手稱好的招數,目的就是讓夏征書感到驚奇,好玩。

    果然,夏征書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這位叔叔竟然身輕如燕飛檐走壁,太了不起了。

    他趕忙拉著伊蕪,朝屈巫跪了下來,大聲說道:“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嗯,孺子可教也。屈巫連連點頭。突然間,他有點鄙視自己起來,好像有那么點不太光明磊落啊,為了有理由常來株林,連孩子都利用上了。

    可是,夏御叔死了,姬子夷死了,這世上除了自己,還有誰能保護她?屈巫給自己找著理由。

    終于,屈巫給自己找了個更好的理由。夏征書天生神力,好好教導必是可用之材,也不枉自己與夏御叔相識一場。

    忽然,房莊主匆匆奔來,一臉異常地說:“陳靈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