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傾國之亂 > 三十九 秋水蒹葭遠夢里 月影疏離近情中
    <!--章節內容開始-->    屈巫似乎重新獲得了楚莊王的信任,他依然鞍前馬后地為楚莊王效勞著。朝中大臣們感覺不出任何異樣,一如往日那樣對屈巫的恭敬。

    然而,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明白,他們已回不到過去了。猶如那破碎的銅鏡,雖然重新黏合一起,但難看的縫隙是留下了。

    不過,他們心照不宣,各自演戲一般,維持著表面上的君臣無間其樂融融。

    日子平淡如水地滑了過去。所有的人在各自的生活軌道上波瀾不驚地生活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路上的黃葉越來越多,踏上去便是支離破碎的聲音。不知不覺中,中秋已然臨近。

    自古逢秋悲寂寥。心上的秋天除了愁,還是愁。

    這個下午,屈巫在府中百無聊賴,越發悶氣。近來朝堂安穩,諸多小國已經歸附,楚莊王甚是愜意,與晉國的高下與漸見分曉。或許,離稱霸中原不遠了。

    七殺門也無什么大事,離長老會議尚有時日,各國鹽市暗莊生意火爆,信息暢通。暗中購買了秦國玄鐵,各國高級弟子都配發了玄鐵短劍。唯一有點憂慮的是周天子要見自己,已三番五次地通過角門康長老傳遞了消息。可自己這時怎能再輕舉妄動?

    自己和羋夫人越來越無話可說。這個女人越發不可理喻,弄得闔府上下見了她都如老鼠見了貓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說到底還是自己誤了她。

    唉!莫道身閑總是秋,孤燈夜夜寫清愁。出城散散心吧!

    屈巫自己勸著自己。筑風套了馬車,讓馬車在官道上慢騰騰地跑著,筑風知他苦悶,也不問屈巫去何處,信馬由韁,任意馳騁。

    道旁有一條寒霜濃重的小溪,岸邊有著茂密的蘆葦叢,遠遠地望去,水與蘆葦融成了一體,顏色由淺到深,仿佛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水墨畫。

    屈巫下了馬車,站在溪邊看著那秋葦蒼蒼、白露茫茫的溪水出神。恍惚間,一個身著粉色衣衫頭頂垂下無數條小辮子的女孩,笑吟吟地站在水里向自己招著手。

    屈巫閉了下眼睛,努力想趕走那個粉色的身影,然而卻是徒勞。那個女孩頑固地占據了他的心。

    自那日在暗處目送姬心瑤和夏御叔出大牢上了馬車之后,屈巫就再也沒見過她。雖然他在心底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卻不愿去打擾她和夏御叔的平靜生活。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世事凡俗,惟愿你能開心幸福。屈巫在心里默默地祝愿著。他搖了搖頭,排解著自己的苦澀和酸痛。

    屈巫定定地看著遠處的溪水,突然高聲吟唱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首《秦風.蒹葭》不知何時所讀,卻深深地刻到了他的心間。此時,惆悵的心情與濃重的秋景已然合二為一,正是詩中所體現的此情此景。

    一只孤鶩落了下來,遠遠地注視著屈巫,仿佛是迎合他的吟唱,竟然伸著脖子大聲叫了起來。

    原來,這首詩竟是為我作的。屈巫吟罷,徑自狂笑起來。

    “一只孤鶩,呵呵,你是來譏諷我的么?”屈巫又是一陣狂笑。

    要見無因見,拼了終難拼。若是今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愿。待重結,來生愿!屈巫的心,墜入了無望的深淵。

    “去酒館!”屈巫猛地轉身,跳上馬車,對筑風大聲說著。

    人生百年終須過,何必黯然神傷!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嗎?錯、錯、錯,弄他個一醉方休,忘記那一切煩憂!屈巫這一醉并未解千愁,卻留下了一個后來讓他追悔莫及的隱患。

    此時的姬心瑤正在株林幸福地生活著。她終于讀通了母親留下的《制毒方要》,成功地制出了迷魂香等系列。

    從牢房出來后,府邸已經被毀得一塌糊涂,夏御叔那日見姬心瑤難過得掉下了眼淚,便要重新裝修一個更為豪華更為精致的府邸來討她歡喜,因而便和姬心瑤帶著一眾人等來到了株林莊園。

    雖然莊園也被掘地三尺,但相比城里府邸要輕得多,當然,姬心瑤的仿漱玉齋還是損毀很嚴重的。慶幸的是夏御叔的臥房在偏廈,由于禁衛很快找到了瘋女居住處,因而未遭到破壞。

    不過,這里大片的草地和樹林,足以彌補姬心瑤心中的缺憾。她 憾。她讓家丁們開墾了一塊地,種了許許多多的花花草草。仿佛那些花的精靈傳遞了訊息一般,撫摸它們,她感受到了母親桃子的溫暖。

    這個下午,正當姬心瑤在花叢中采摘花粉,小伊蕪和夏征書手拉著手,跑了過來。

    “公主母親”

    “公主姐姐”

    兩人不同的稱呼,勾起了姬心瑤心底的痛和擔憂。這兩個孩子青梅竹馬,形影不離,隨著年齡的增長,到了情竇初開時,難保他們不動情。

    “征書,你功課完成了?”姬心瑤故意嚴肅地問著夏征書。

    “公主母親,我不喜歡讀書。”夏征書低下了頭。

    姬心瑤在心底暗暗嘆息一聲。這個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拿到書就犯困。夏御叔憐他打小沒了母親,便也放縱于他。

    姬心瑤摸了摸夏征書的頭,說了聲:“玩去吧!”

    目送著兩個孩子遠去,姬心瑤陷入了沉思。絕不能讓他們重滔母親和子夷大哥的覆轍。一個沉甸甸的情字,壓在心頭,實在太苦了。可是如何對夏御叔開口呢?

    夏御叔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姬心瑤的背后,伸出雙臂猛地攬住了她,調笑道:“又在想情郎?”

    姬心瑤吃了一驚,扭過頭笑罵道:“怎如此不正經?”

    “那你在想甚?”夏御叔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

    姬心瑤完全將身子轉了過來,她仰著頭看著夏御叔一本正經地說:“嗯,我再給你找個妾,好不好?”

    夏御叔微微動容,在心里過了一下,怕是又冒出什么餿主意了。一段時間下來,他已發現姬心瑤想到哪說到哪做到哪,主意來得快也去得快。確實是養在深宮里被寵壞了。

    夏御叔故意嬉皮笑臉地說:“天上掉餡餅了?好,太好了。只要你沒意見,為夫十個八個都笑納。”

    姬心瑤伸手輕輕地打了他一下臉,說:“沒羞沒臊,你敢!”

    夏御叔摟著她盈盈一握的腰,看著她似嗔非嗔的樣子,俯身咬著她的耳朵說:“不敢,不過你要是硬塞給我,就另當別論了。”

    姬心瑤笑著推開他,說:“別鬧,我和你說正經事。”

    姬心瑤終于對夏御叔說出了自己的擔憂。然后,她支支吾吾地說:“能否將伊蕪的身份改變?”

    夏御叔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我說你有這么好心呢,原來是換人!哼哼!”

    姬心瑤仰臉翻著眼睛說:“不可以嗎?”

    夏御叔收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沉吟了許久,才說:“伊蕪隨你而嫁,身份是改變不了的。她畢竟是郡主,不是宮女,任你打發。”

    “我怎么聽出一股酸味來?”姬心瑤突然改變了話題。夏御叔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他知道她是疑心到石榴身上去了。自那次書房之后,姬心瑤實在無法忍受石榴的賤樣,就將石榴逐了出去。

    夏御叔忍住笑,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說:“這空氣里確實有股酸味。”

    姬心瑤一頭扎進夏御叔的懷里,大笑起來。

    月兒升了上來,姬心瑤在夏御叔的房間里,站在窗口呆呆地看著。

    清朗的夜空仿佛是一條深邃的河,圓圓的月兒就在水面上沉浮著。層層青云,如煙似霧,好似一塊石子扔到河里起了陣陣漣漪一般,轉瞬間,歸于平靜,仍是一個清亮無比的大圓。只是那漣漪漸漸擴大,乃至無限。

    “月出姣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姬心瑤喃喃地念著。她想起那個夜晚,子夷大哥吟誦的詩。

    若是母親還在,子夷大哥已經接位,她就可以揭開面紗了。都是自己犯混,逼死了母親,害得子夷大哥情無歸處。姬心瑤的心中一陣傷痛。

    “賞月?去園里可好?”夏御叔走了過來。

    “明兒才是十五,今晚月亮如何就圓了?”姬心瑤奇怪地問道。

    “許是老天看你這么喜歡月亮,就提前送你了吧!”夏御叔信口胡謅著。

    “明天?明天我們去赴宴嗎?”姬心瑤突然說。

    夏御叔頭一揚,傲氣地說:“為何不去?我在先王爺爺身邊長大,打小就在宮中賞月,那也是我的家,不是他一個人的。”

    夏御叔說著,拉起姬心瑤走了出去。其實他知道,明晚的賞月,陳靈公一定會生出幺蛾子來,一定會找他們夫妻的麻煩。

    可是,生性倨傲的他從沒怕過誰。任他明槍暗箭,自己都照單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