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傾國之亂 > 三十八 待月池臺空逝水 攝魂奕園盡流云
    <!--章節內容開始-->    姬子夷看著淚眼迷離的姬心瑤,往事一下涌上了心頭。

    那是春日的一個下午,姬子夷偶然去后花園練拳,見到神情哀哀的桃子,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回廊里,望著細雨空蒙的遠處,不知為何悄悄地落下淚來。

    “姐姐,你怎么了?”姬子夷走過去關切地問道。

    桃子微微吃驚地看著姬子夷,半響有點疑惑地問道:“你是世子?”

    姬子夷點了點了頭,直直地看著她說:“姐姐,你真好看。”

    淚眼婆娑的桃子不由得緋紅了臉,忙說:“你不可如此稱謂,我是你的、你的……”桃子說不下去了,姬子夷心中明白,她要說的是什么。不以為然地想,她最多比自己大一兩歲,怎么看也不是自己的長輩。

    梨花帶雨的桃子,說不出來的凄婉和動人。姬子夷當時不由心生憐憫,如此絕色佳人,應該開心快樂才好。

    自那以后,姬子夷經常不由自主地去后花園,經常與桃子不期而遇。漸漸地,也許年齡相仿的原因,他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多,桃子終于變得開朗活潑起來。

    再后來,姬子夷知道了桃子竟是師傅的義女,知道了她的凄迷悲慘的身世,心中漸起憐愛之心。只是源于兩人身份尷尬,便將這份情愫深埋到了心底。

    直到桃子生下姬心瑤,姬子夷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情感,當他向桃子挑明之后,桃子卻過不了自己內心的坎,一個女人,身伺父子兩代人,亂了綱常人倫,她無法面對。

    姬子夷于萬般無奈中求厲王叔幫忙,厲王叔震驚過后卻是諒解。厲王叔深思熟慮一番,幫助姬子夷重建奕園,給桃子一個安身立命的家。

    桃子得知姬子夷重建了奕園,心中驟然波濤洶涌。這個男人為了自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深情如此,夫復何求?縱然前面是刀山火海,縱然前面就是斷頭崖,自己又有何懼?

    唯一舍不得的是丟下女兒姬心瑤,可桃子已經深陷感情的泥潭,只能走上這條別無選擇的不歸路。

    為了讓桃子順利離開王宮,姬子夷成功地謀劃了一石二鳥的計策,在文旎夫人邀請桃子賞花時,讓桃子自己下毒假死,再偷偷地逃到奕園隱居下來。

    這一計策,既將文旎夫人置于害死桃子的嫌疑人地步,給陳王后一個將文旎夫人打入冷宮的理由;又讓陳王后心生憐憫將姬心瑤劃歸自己名下,從而給姬子夷經常看望的便利,使得桃子能及時了解女兒的成長。

    雖然文旎夫人不久就出了冷宮,但自此穆公對女人淡了心思,再沒選妃。這點也算是合了陳王后的意。

    后來,厲王叔又千方百計地找來了房莊主父子,讓他們成為奕園對外的主人。

    十幾年來,姬子夷每一次到奕園,都是從厲王府換車以隱人耳目,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們幸福的莊園,保護著他深愛的女人。

    可是,這一切對姬心瑤說有意義嗎?她能懂嗎?雖然當年的桃子只比現在的她大三歲,卻善解人意的多;而這位小公主,除了刁蠻就是任性。

    姬子夷看著姬心瑤,搖了搖頭,說:“心瑤,你只要知道你母親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就行了。有些事,以后再慢慢告訴你吧。”

    姬子夷說著,突然想起來,院落的門是從里面栓上的。他忙問:“心瑤,你如何進來的?”

    姬心瑤這才想起外面還站著屈巫,趕緊站起來往外走,姬子夷也緊隨著走了出去。

    “竟然是你!擅闖后宮可知何罪?”姬子夷怒道。

    屈巫作了個揖說:“世子,在下并非惡意,屢次求見世子未能如愿,只得出此下策,還望海涵!”

    姬子夷衣袖一甩,揚著頭說:“你的來意本世子已盡知,毋須多說。”心中暗想,厲王叔早已派人告知了你的來意,不要說本世子這幾天沒心情與你談什么正月十八的諸侯大會,就是有心情也絕不和你相商。

    姬子夷恨恨地想。母后后來從陳國王室打聽到,說楚國長公主嫁陳國表兄,就是這個屈巫的杰作。

    若不是屈巫挾持陳國表兄,心瑤就順理成章地嫁到陳國為后,她就不會要死要活地胡鬧,自己也就不會帶她去奕園認母。不去奕園,就不會驚動母后,桃子也就不會死了。

    姬子夷越想越恨,恨不能立馬拔劍殺了屈巫。若不是斬了來使,會給自己在諸侯國中惹來麻煩,自己定斬不饒。

    屈巫見姬子夷神情倨傲,又瞥見他的手從按著劍柄到松開背在后面,知道他的心里好一番折騰,便不急不惱地將在厲王府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姬子夷微微冷笑,橫掃江漢諸姬之后再憐惜天下蒼生?真他媽不要臉!楚晉爭霸與我等小國何干?要不是鄭國位于你們夾縫之中,我們誰也不理。這次諸侯大會,原本我還想兩不得罪見機行事。現在,哼,歸附晉國是認定了,看你屈巫能奈我何?

    姬子夷不再說話,作了個請出去的手勢。便幾步上前打開了門,靠在門上的石榴倒了下來,依然還在昏睡之中。

    姬子夷一見石榴被點了穴,再一細想,屈巫竟然是帶著姬心瑤飛 姬心瑤飛過墻頭的,心中不由得疑慮陡增。他轉臉說了句:“屈大夫,好功夫啊!”

    屈巫見姬子夷開了腔,趕緊答話道:“非也,與世子不能相提并論。”

    姬子夷更加疑惑地問:“你怎知本世子武功?”

    屈巫暗想,今日不宜提起七殺門,畢竟姬心瑤就站在一旁。這個女孩近日來遭遇的變故已經太多,還是讓她不知情為好。于是,屈巫說:“猜測或者聽說。”

    一直在一旁的姬心瑤突然說:“大哥武功的確很高,不過,屈大夫似乎也很高,要不,你們比試一下,看誰更高。”

    屈巫本想制止姬心瑤的亂說,可是她已經說了出來。真是個添亂的主,此時是比武的時候嗎?

    姬子夷倒覺得姬心瑤的提議正合心意,殺不得楚國使臣,但完全可以籍口比武出口氣。于是,微笑著說:“屈大夫,本世子倒想領教一二。”

    屈巫不動聲色地說:“王宮非比武之地,換個地方可否?”

    姬子夷略一思忖,居然敢應戰!看來這個楚國文臣不簡單,換個地方?心瑤曾說他去過奕園。好,就讓桃子的靈魂看著我為她雪恨。

    “奕園,今晚。”姬子夷看著屈巫說。

    屈巫心中一冽,桃子的靈棚尚在,驚動她的靈魂太不應該。可看姬子夷的態度,似乎是有意為之。

    屈巫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眼姬子夷,又看了眼姬心瑤,點點頭,轉身離去。

    當晚,輕車簡從的姬子夷出現在奕園。沒有排場的儀仗,沒有豪華的馬車。一如從前,隱秘地來去。

    姬子夷走進靈棚,撫摸著桃子的棺槨,長嘆一聲說:“桃子,你活著受委屈,想不到死了還得受委屈。終是我無能,不能給你名正言順的嬪妃之禮。”說著徑自落下淚來。

    陳王后那日為了安撫姬子夷,隨口說了句一切按嬪妃之禮,卻又暗中囑咐禮官不得在墓志上鐫刻任何字句,只不過發喪時儀仗按嬪妃之禮則可。

    這幾日,禮官心領神會地安排一切,自是毋須姬子夷再操心,就連房莊主也插不上手。姬子夷縱有千般萬般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姬子夷暗自傷感了一會兒,走出靈棚,四下望去,卻見屈巫早已等候在二道門內,便恨恨地走了過去。

    姬子夷微微冷笑,說:“屈大夫,放招吧!”

    屈巫并不拔劍,卻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七殺令牌,亮到姬子夷的眼前,問道:“認識它嗎?”

    姬子夷一見,神態大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它如何在你手中?”

    “你以為呢?”屈巫悠悠地說。

    “你是……二師兄?”姬子夷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屈巫微微吃驚。原來,他不僅是師傅的徒弟,而且知道自己的上面有兩個師兄。那么,他知道易韶是大師兄嗎?

    屈巫將令牌放到唇邊,眼風一沉,吹起了攝魂曲。

    樂曲聲起,云兒凝固了漂浮,風兒停止了吹拂,鳥兒靜止了飛翔,就連樹葉也緘默了搖晃。

    姬子夷俊朗的臉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終于,他喊出了一聲“門主”,便欲行跪拜之禮。

    屈巫上前攔住姬子夷,收起令牌說:“世子,我本不欲與你相認,今日情非得已。師傅被害十年,我苦苦追查,至今仍無頭緒,不知你可知詳情?”

    姬子夷看著屈巫,心中充滿了郁憤和恥辱。只知道有個二師兄存在,沒想到竟然是他!十多年來,自己一直苦苦尋找的令牌竟然在他手中。自己竟然要向一個臣子跪拜,恥辱!

    姬子夷在心里倒騰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只給師傅做了三年的徒弟,他被害時我正送嫁二公主去晉國,確實不知詳情。開始我以為是易韶所為,但經查實并非是他。至今也未能查得明白。”

    “你知道易韶是大師兄?”屈巫暗想,看你們之間似乎沒什么兄弟情分啊!

    一種難言的復雜感受涌上了姬子夷的心頭。他說:“開始并不知道,師傅被害后,桃子告訴了我。”

    “易韶知道你否?”

    “應該不知。”

    屈巫見姬子夷的神情不似假話,琢磨他的話也沒啥破綻,心中竟是萬分糾結起來。以七殺門論,他是自己的師弟,自己有義務幫助他。以楚國論,他是爭取的對象,自己必須制服他。南轅北撤,如何是好?

    一如保衛大周與輔助楚王的矛盾,只得暫且擱置一邊,且行且看吧。屈巫微笑著說:“我的門主身份暫且不便公開,還請世子一如既往待之。”

    姬子夷不語,點點了頭。心中暗道,算你聰明,不提諸侯大會之事。縱然你是七殺門的門主,我依然是鄭國未來的國君,我絕不可能做任何不利祖宗江山的事。

    屈巫轉身離去,邊走邊丟下一句話:“大小姐發喪時,我會在家丁的隊伍里。”

    姬子夷明白過來,屈巫早已知道桃子的身世,他已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家人。